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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一顧驚鴻

(捉蟲)

寧夜。

梅花裡一派祥和。

建在半山腰的族學飯堂中燈火幽幽,偌大的堂內,十餘名蒙面黑衣人安靜的坐在窗前。

十名曾經在祠堂出現的鬼面男女如雕像立於大門兩側。

家主、五位長老和梅政景先後到達。濟濟一堂,卻只能聽見山崖之間的風聲,和腳下湍急的流水聲。

家主打破沉默,“諸位身上揹負著家族榮耀,諸位的血要澆灌到戰場上,只能前進,絕不允許後退!”

“是!”眾人齊聲回答。

梅政景垂眸看著地面上交錯的人影默不作聲,待到家主訓話完畢,放眾人自行活動,才抬腳追上正往外去的一名鬼面男子。

“大哥。”梅政景輕聲喚道。

那男子頓下腳步,微微側過頭看了他一眼。

梅政景還想再說些什麼,卻被他打斷,“你認錯人了。”

聲音清朗若濯濯月光,只聽得聲音便能想到“公子如玉”四字,一剎那恍惚連他面上詭異的鬼面都顯得柔和了幾分。

“得罪。”梅政景的大哥今年近四十歲了,怎麼也不可能是這個聲音。

男子似乎看透了他的疑惑,便道,“他有事,我接替他。”

“多謝。”梅政景滿心失落。

今天梅氏又送一批人進控鶴軍,上面派這些鬼面男女過來接應,梅政景的大哥在控鶴軍中已經佔有要職,這一次領頭的便是他。

“十年未見,這次錯過,不知又得等到何時。”梅政景嘆道。

那鬼面男子的身形又是一頓,回身問他,“聽聞智長老已收徒?”

梅政景抬頭,迎上一雙乾淨至極的眼睛,話語微滯,片刻才道,“是。”

鬼面男子頷首致謝後緩步離開。

月光鍍在他身上,勾勒出修長有力的身姿。

梅政景看著,不由得便想起一句話,“君子如馬,秀如蘭,清如蓮,堅如竹,志如梅。”

“顧驚鴻。”啟長老不知何時站到他身邊。

“顧?姓氏倒是不見經傳。”梅政景面上略顯驚訝,旋即又恢復如常,“不過,一顧驚鴻,真是名如其人。”

梅政景的意思是,佔據控鶴軍勢力中並沒有姓顧的家族。

“您見過二哥了?”梅政景問。

啟長老面上閃過一絲憂傷,嘆了口氣,“相見不如不見,不見又心心念念。”

啟長老一輩子最悔恨的事就是將一身醫術、毒術傳給了兒子,縱然兒子尚未得他一半真傳,還是逃不了入控鶴軍的命運。

“還是見著了好。”梅政景情緒亦略顯低落。

梅政景是“政”字輩中最小的嫡子,他出生時父親早已不在,長兄如父,他與大哥的感情深厚,一別十年未見,縱使他再懂得自我開解,還是免不了傷懷。

“思歸能遇見您,是他上輩子修來的福分。”梅政景忽然轉了話題。

啟長老總算露出笑容,“是天意。”

莫思歸在醫術上天賦異稟,啟長老很喜歡他的才華,暗地裡把他當做自己的孩子般教養,感情如同父子,所以讓莫思歸入梅氏族譜的事情也就成了啟長老的心腹之憂。

他這些年找出多少藉口都能被智長老看透,這次若不是因為十四娘,恐怕莫思歸又會是他另一個遺憾。

月亮漸漸西墜,進入了黎明前最黑暗的一段時間。

梅花裡黑影不斷閃過,紛紛返回山崖上屋舍內。

在懸崖上屋舍內能夠看見太陽從對面的山崖上冉冉升起,這是它存在的意義。

所有人都站在窗邊等待,也許這是他們一生中最後一次看見太陽。

撥雲見日。

又是梅花裡再尋常不過的一個早晨。

梅久昨夜翻來覆去難以入眠,耳邊聽到各種奇怪的聲音,甚至還能聽到人低低的說話聲。

這段時間她遭遇太多匪夷所思的事情,直到現在都還覺得身處夢境之中,她不願意面對,只幻想著,也許某天早上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還在揚州的院子裡,每天所做的事情就是繡花、讀書、待嫁,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天剛破曉就在跋山涉水的去那半山腰上的族學中讀書。

今日沒有趙山長的課,眾人聚在教舍中唸書,大多數人趴在桌上補眠,只有幾個人在輕聲背書。

梅如焰眼底帶著淡淡的青色,端著書湊到梅久身邊,央求她講解書中晦澀難懂的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