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老越沒正經了。”
老頭子聽了老太太的責罵,哈哈大聲笑起來。
楊度看著這一幅家庭怡樂圖,很是羨慕,笑著說:“老先生是一個又老實又懼內的人,我想他即使在中國住十年八年,也不敢有娶中國太太的想法。”
“好啦,再談正題吧!”田中對孫女說,“剛才都是你引起的。你只許聽,不許再打岔了。”
“我再不說話了。”千惠子重新挽起奶奶的手,慢慢地走著,一邊欣賞櫻花,一邊聽爺爺和楊度的談話。
“二十年前,我在一艘海輪上做過兩年會計,隨著這艘海輪去過法國、英國、德國、美國和加拿大。將東方和西方比較,又將貴國與敝國比較,我認為,貴國的進步,宜採用君主立憲,而不宜走民主共和的道路。”
“老先生,您也這樣認為?”楊度十分興奮,以他的性格,真想把身邊這個志同道合的朋友摟抱起來。“您能說說理由嗎?”
“我不是思想家,說不出很深刻的道理。”田中恢復往日溫文閒雅的儀態,以不疾不徐的聲調說下去,“從東西兩方的文化淵源來看,西方接受專制的歷史沒有東方長久。西方人受基督教義的影響較大。基督提倡平等博愛,故西方人自由民主平等的觀念強烈。東方接受專制的歷史悠久,受佛教的影響大。佛教是個等級分明的宗教,因此,東方人習慣於在君王的統治下過日子。假若哪一天沒有了君王,他們就茫茫然,有群龍無首之感。另一方面,實行民主共和,必須全體國民有較高的教養。一事當頭,大家都有替國家替公眾著想的道德意識,民主共和才有基礎。否則,愈是民主,愈辦不成事。而要辦成事,便只有靠專制獨裁了。打個比方說吧!一個村莊沒有路,村長召集村民商量。若是村民們都有公共道德意識,則先是響應,然後出錢出力,大家同心合作,路便很快修好了。反之,假若沒有這種公共道德意識,或者只是少數人有,大多數人沒有,這條路就修不起來。先是對這個建議,便有人贊成有人反對,意見不能統一。然後是有錢的不願出錢,有力的不願出力。待到收了錢後,經手的人便從中貪汙,剩下的錢買了石頭木料來,有的村民便會半夜偷回自家砌房子起豬欄牛舍。這樣一來,路還修得起嗎?像這樣的村莊,便只有起用一個有遠見卓識又手段強硬的村長,無須討論,直接命令大家出錢出力,並組織糾察隊嚴行監督,不執行命令者予以懲罰,又制定紀律,嚴加管理。如此,才有可能把路修好。楊先生,你說是嗎?”
“正是這樣。”楊度心悅誠服地說。田中雖不是思想家,但他既能從東西文化的區別中看問題,又能以淺近的比喻說清說透,他其實要超過許多自命思想家的人,要比許多自命不凡的中國留學生高明。楊度為田中的論述補充了一箇中國古代的成例。“敝國春秋時期有個政治家叫子產,他在鄭國掌權之初採取了一些變革措施。國民因為沒有子產的遠見,囿於長期的舊觀念,對子產的變革群起攻擊,有的甚至主張殺掉他。直到三年後,國民從變革中獲得了明顯的好處,這才紛紛頌揚他,說他是個好宰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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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度》第六章 亡命扶桑(36)
“這個故事好極了。”田中饒有興致地聽完楊度講的典故,再接著分析,“假若這個鄭國當時實行的不是君主制而是民主制的話,子產就會被民主公議而殺掉。所以,在一個國民道德意識和知識水準不高的國家裡,只能行君主不能行民主,道理就在這裡。恕我說句直話,儘管貴國曆史上曾經是世界文化最發達的國家,但現在相對來說是落後了。敝國國民的教育水平,就整體來說要比貴國的高,比起歐美來又差了一大截。所以敝國也只能取君主制,而不能行民主制。”
“貴國這幾十年來在明治天皇的英明領導下,無論在經濟上,還是在軍事上,都有著翻天覆地的變化。貴國的成功,為敝國樹立了一個活生生的榜樣。中日兩國同文同種,貴國的道路,應該是敝國應走的道路。這就是為什麼近幾年來大批中國學生來貴國求學的緣故。”
楊度這番話,顯然使田中聽了很舒服。他謙和地笑著說:“日本永遠感激中國的惠賜之恩。徐福帶五百童男童女東渡滄海建立日本國的事,雖然還有待考古學家們去證實,但唐初,日本派出了一批又一批的遣唐使去中國留學,以鑑真大師為代表的炎黃精英不懼海濤兇危來日本傳經送寶,這都是千真萬確的歷史。現在,日本走到了前面幾步,中國又派出自己的優秀子弟來日本,我以為這也是正常的,中日之間要互相幫助。”
“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