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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部分

晚上,楊度去皮庫衚衕看望夏壽田。夏壽田已升為翰林院侍讀了,仕途還算順利,但心情沮喪。庚子年他隨鑾駕西逃,歷盡艱險,心頭上一直壓著一種亡國似的恥辱。回京雖一年多了,這種壓抑感仍未全部去掉。他拿出在西安時寫的《 庚子長安雜詩 》給楊度看。楊度讀著“魯亂國無刑,周衰民去禮。神州其左袵,皇輿競西軌”等詩句,心情也很沉重。他把這兩天的見聞告訴夏壽田,夏壽田苦笑著,想起五年前自己中榜眼時的風光,恍若有隔世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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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度》第五章 八日榜眼(14)

楊度說:“明年是太后七十大壽,一定有恩科。”

“是的,恩科已定了。”夏壽田點點頭說,“今年秋闈,雲貴兩省的主考、副主考都已放了。”

雲南、貴州地處偏遠,路途艱難,歷來鄉試考官都先放這兩省,為的是好讓他們先啟程。

楊度問:“放的何人?”

“貴州的主考放的是李哲明,副主考為劉彭年。雲南主考放的是張星吉,副主考放的是吳慶坻。”

楊度說:“李哲明、張星吉都不曾聽說過,劉彭年、吳慶坻兩人,戊戌年會試時,就聽說他們先年一個放了四川正主考,一個放了河南正主考,都是大省,他們資歷也老,想來這李、張二位,一定是翰苑老前輩了。”

“什麼老前輩,都是戊戌科我的同年。”夏壽田冷笑道,“一個比我大一歲,一個比我小三歲,是翰林院裡最不用功、最無出息的人。”

“這就怪了,他們何以有這樣好的差運?是不是靠山硬得很?”楊度驚異地問。

“他們也沒有很硬的靠山,靠的只是父親大人當年給他們的名字取得好。”

“這與名字有何干?”楊度如墜五里雲霧中,迷惑地望著老朋友陰沉的臉。

“說起來真是荒唐!”夏壽田氣憤地站了起來,“某大老說,明年是老佛爺的七旬萬壽,是個大吉大慶的年份,最先放的主考要應著這個意思。他將翰林院的名單排了出來,挑選了這四個人,組成‘明年吉慶’四個字呈報老佛爺。果然老佛爺歡喜得不得了,立時就賞他一柄鑲金吉祥玉如意。”

楊度將李哲明、劉彭年、張星吉、吳慶坻四人的名字重新唸了一遍,真的組成一句“明年吉慶”的好話來。

“就這樣,劉、吳兩個老頭子便只好委屈做年輕人的副手了。有人對這個大老說,李哲明放貴州正主考已經說不過去了,而張星吉年紀又輕,詩文又最差,放雲南正主考,既引起翰苑譁然,又怕將來誤事,最好換一人。那大老說,換誰呢?再也找不出一個大名裡有‘吉’字的人了。老佛爺已經認可,還能讓她老人家掃興嗎?算了吧,再不行,也是他的命好,告訴翰苑諸公都不要眼紅了。”

掄材大典,乃國家最為重要的事情,卻兒戲如此,令楊度震驚。聯絡到這兩天的反常,兩位老朋友都嘆息不已。會試典禮的衰落,象徵著國勢的衰落;放鄉試考官的荒唐,暴露了國事的荒唐。大清帝國的國運,看來真的是一蹶不振了。

四 八大胡同尋靜竹

看了這場熱鬧後,參加閏五月經濟特科考試計程車子便開始呆在會館裡準備功課。經濟特科只考兩場:正場、複試,每場只考論一篇、策一道。楊度對國家時局有一肚子策論,他不習慣也不屑於泡在會館裡讀死書,況且對朝廷科考也淡然多了,於是常常外出閒逛,晚上則多半在皮庫衚衕夏壽田寓所裡談天說地。在京城,除夏壽田這個多年摯友外,楊度心裡還惦念著一個人,那就是五年前邂逅江亭的姑娘靜竹。

說來也怪,二十八歲的楊度自從成年以來,接觸到的漂亮而又有才情的女子也不少,但沒有幾個能引起他的眷戀,而那個穿著一身綠色衣服操著帶吳音的京腔的少女靜竹,僅僅只和他有過一兩天的短暫交談,便偏偏在他的腦中刻下了十分清晰而美好的印象。這個印象五年來不時地浮現在他的腦海中,甚至在異國他鄉的歲月,他也常常想起過她。“我看重的是詞,不是榜眼”,這句話,千百次地在他的耳邊嗡嗡作響。這次從日本回來,做媒的不少,但他的興趣都不大,要追尋心靈深處的原因,便是因為有這樣一個倩影常常出現的緣故。離家前夕,他把當年靜竹送他的拜磚放進隨身帶的書箱裡,暗自作好了打算,一定要藉此機會找到她。

當然,五年過去了,猶如杜牧說的“綠樹成蔭子滿枝”,當年的少女或許早已成了牽兒抱女的少婦,但無論如何,楊度想見見她,跟她說幾句話。名花即使有主,他也願再睹一次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