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都披上了銀妝,他勒住韁繩,四處張望,眼前只得一片荒原,半點人影也沒有。
他打馬前行,越行越是慌張,大雪覆蓋了一切,那人走得連蹤影也沒有了,猛聽得頭頂一陣梟叫,他抬頭一望,卻見湛藍的天空中,一隻蒼鷹展翅北飛,畫過天空,須臾不見,不由得悲從中來,望著遠處的起伏的燕山,他知道翻過那座山,便踏上西去的路,前路茫茫,那人想來再也不會回頭了。
他跳下馬來,拼命扒開腳下的積雪,也許積雪下面還有那人的足跡,那怕能尋到一星半點也好,然後雪下面依然是雪,什麼也扒不出來,終於雙腿一軟,坐倒在雪地裡,望著茫茫雪原,胸中酸楚難言,耳邊隱隱傳來馬碲聲,他回過頭去,只見史承恩一干人已經追了上來,他微微苦笑了一下,慢慢站了起來,迎向追上來的人群。
“公公可知父皇今日宣我有什麼事嗎?”他淡淡地道。
史承恩一愣,這位王爺他從小看到大,卻從沒見他這般淡然的模樣,彷彿萬事已經不足縈繫於胸,再也不似平日裡嬉笑怒罵的那個風流信王,一夜之間便換了個人一般。只得陪笑道:“殿下自己也該知道,陛下昨日不是已經和王爺說過了嗎,想必是為了太子冊封之事。”
劉栩看著他:“這麼說,父皇是一定要立我為儲了?”
史承恩拿不準他是個什麼意思,劉栩面無表情,即無將登大位的欣喜若狂,也沒有大任於身的惶惑不安,他不知道這王爺什麼時候歷練得如此老道,只得恭順地道:“殿下這麼聰明,自然能猜得到。”
劉栩衣衫單薄,這時候輕輕地咳嗽了一聲,早候在一邊的秀清連忙給他披了件外衫,劉栩對史承恩道:“上覆父皇,胡庭不滅,劉栩絕不受太子頭銜。”
“你說什麼?”
武帝正在喂鳥兒,大怒之下,將鳥籠猛地摔在地下,籠中畫眉嗚咽一聲,摔出籠子,翅膀撲閃數下,便不再動了。
武帝看也不看死鳥一眼,怒喝道:“你再說一遍!”
史承恩伏在地下,渾身發抖:“信王。。。。。。。。。。。信王殿下是這麼說的,胡庭不滅,他死也不肯受太子位的。”
武帝咬牙瞪目:“去。。。。。。。。去把這畜牲給朕拿來,立馬拿來!”
史承恩道:“信王殿下已經自縛其身,如今正跪在宮門外候旨。。。。。。。。。。”
武帝一言不發便衝出門去,只覺得怒火中燒,只恨不能立時便去剝了那畜牲的皮,他大步走到宮外,果然見劉栩一身單衣跪在雪地裡,雙手背縛,垂著頭,低著眉,嘴角卻死死地抿著,雙頰凍得通紅,膝下的雪水化了,將衣衫打得精溼,心裡卻又是一陣心酸。
這是他處心積慮選中的儲君,如今卻這樣一番模樣,只是為了不想當太子,他立在宮門處,默然不語地看了半晌,終於轉身離開。
劉栩在雪地裡一直跪到午後,武帝始終沒有露面,也始終沒有旨意下來,他雙膝早已經跪得一片麻木,甚至意識也模糊起來,能想得起的,似乎只有劉檀的面容。
他去烏氏國了,去替他去死,他做的一切只是為了這太子之位,可是我不要這樣的太子之位,或者劉檀永遠不會明白,就連他自己也不明白,僅僅是為了那一點似有若無的愛意,他的甘願粉身碎骨。
也不知過了多久,正在意識模糊之時,聽得一個聲音訝異道:“信王殿下?我的天,殿下怎麼跪在這裡?”
這裡是後宮門外,外臣不得旨意是絕不能入宮的,能進來的,只有兵部尚書王許,劉栩微微笑了一笑,卻沒有力氣說話,王許滿頭滿臉都是汗,天寒地凍的,他卻不知為何這一頭汗水,他手裡攥著的卻是兵部的火急文書,劉栩掌管兵部,認得那文書,那定是一封報急的信,這後宮禁地,之所以准許兵部尚書出入,為的便是有緊急軍情可直抵武帝處,他心中一凜,頓時有幾分清醒:“是有緊急軍務麼?大人快去吧。”
王許看了他一眼道:“也罷,殿下稍待,臣去去便來。”
這一去,卻一直沒見回來,只見兵部的內閣的重臣們一拔拔地不斷被宣召進去,漸漸地暮色四合,終於聽到史承恩尖細的聲音:“信王殿下,陛下宣你進去。”
山居齋的書房內,站滿了大臣,屋子裡雖然攏著火盆,氣氛卻十分地陰沈,這冬夜便越發地顯得冷,劉栩跪得久了,雙腿發麻,史承恩在旁攙著他,掙扎著跪了下來,武帝坐在椅上,目光陰沈,面無表情,看著他叩頭見禮,對眾臣道:“諸卿且請先去,適才所議之事,著速去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