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東六國最有實力根基的大國,但凡天下有事,都少不了魏國出來調停斡旋。魏文侯、魏武侯、魏惠王三代,魏國都是文武衡平一言堪定天下的赫赫大邦。倏忽又是三代,魏襄王、魏昭王、魏安釐王,魏國便是一代不如一代了。尤其是魏安釐王即位七年以來,魏國竟是無聲無息在天下消失了一般,任你列國翻天覆地,魏國只是不出聲!韜晦息事還則罷了,魏國畢竟大邦,也沒有那國輕易尋釁發動大戰。然則,秦國特使上門結好,還是不理不睬,就大是反常了。莫非魏國當真要象剩餘的十幾個小諸侯一般做縮頭不盟之國?不會,決然不會!但凡明白人都看得清楚,而今之魏國已經被秦趙兩大強國擠在了夾縫,再加東邊一個力圖再度振興的齊國,便是三座大山隆隆擠壓,稍有不慎,魏國便有亡國之危!如此險情,魏國當真麻木到毫無知覺?不會的。王稽很清楚,魏安釐王雖然算不得英雄君主,至少還是中才算不得昏聵,再說還有戰國四大公子之首的信陵君魏無忌這等大才,魏國如何便能聽任三座大山將它擠扁壓碎了?大象反常,背後必有非常之因。常理揣摩,目下與秦國結好正是魏國避免三強夾擊之急需,魏國不可能不重視秦國特使的到來。三日不見,必有隱秘。
可是,這個隱秘在哪裡呢?
“備車!拜會丞相府。”一陣思忖,王稽決意弄出點響動來。
軺車駛進幽靜寬闊的王街,拐了一個彎,便到了丞相府前的車馬場。目下這魏國丞相名叫魏齊,乃是赫赫威勢的王族嫡系公子。三晉素來有王族子弟當權的傳統,而魏國尤甚。自魏惠王起,魏國丞相大體都是王族公子,而權勢最重者,第一便是魏惠王時期的丞相魏卬(公子卬),第二便是目下這個魏齊。其所以如此,在於這魏齊是魏昭王的同母弟、魏安釐王的叔父,自己又做過領軍大將,被魏安釐王贊為“文武兼通之棟樑”,在魏國幾乎便是半個國王一般。只要疏通得當,王稽相信一定能從這個赫赫丞相口裡探出點兒虛實來。
按照禮儀,大國特使的軺車可直達丞相府邸大門,而無須將軺車停放車馬場再徒步到府門稟報入內。然則久在王側走動,王稽卻是心思周密,通曉此等貴胄之喜好,便吩咐馭手將軺車圈趕到車馬場停好等候,自己只帶了一個捧禮盒的吏員從容來到府門前。
門吏一聽是秦國特使,便吭哧著有些不好把持,及至王稽將一個裝著叮噹金幣的小皮袋遞到手裡,門吏二話不說便飛步進去稟報了。片刻之後,白髮蒼蒼的丞相府家老便迎了出來,殷勤地將王稽直接領了進去。穿過一片婆娑竹林時,王稽又將一袋秦國尚坊精製的金幣送給了家老。家老喏喏連聲,便問王稽要在正廳見丞相還是在書房見丞相?王稽便說尚未遞交國書,自然是書房好了。家老便說,中大夫須賈出使歸來,正在書房向丞相稟報,須得稍等片刻。王稽心中一動便笑道,噢,須賈大夫出使楚國回來了?家老低聲笑道,出使楚國何來?是齊國。噢!王稽恍然大悟地笑了,我卻糊塗也,中大夫才幹出眾,定是凱旋而歸了。家老鼻端一聳竟是不屑地搖頭一笑道,氣咻咻說個沒完,能是凱旋了?可能出事了呢,否則老朽保你即刻便見丞相。王稽連連道,不打緊不打緊,我自等等無妨。說話間家老便將王稽領進一間異常雅緻的小廳,吩咐侍女煮茶,說聲老朽去看看,便碎步去了。
剛剛飲得兩盞青綠幽香的逢澤茶,便聞一陣呵呵笑聲傳來,如此屈尊貴客,老夫如何擔待了?接著便是家老的殷殷笑聲,丞相國務繁忙,原是老朽之失,已對大人說過了。王稽連忙站起來走到了門廊下一個遙遙拱手,秦國王稽,拜會丞相了。便見迎面一個綠玉冠大紅袍鬚髮灰白滿面紅光大腹便便者大步搖了過來,哈哈大笑著一拱手,老夫怠慢大國特使,當真無禮也!便走過來拉住了王稽的左手,一團春風般進了小廳。
笑語寒暄幾句,王稽便是一拱手:“初次拜會丞相,無以為敬,奉上藍田玉具一副,敢請笑納了。”向後一擺手,吏員便捧過來一個古銅方匣恭敬地擺在了魏齊案前。王稽上前開啟笑道:“此乃精工藍田玉。素聞丞相精於玉具鑑賞,便請評點一二了。”
“玉龍金睛佩?”只瞄得一眼,魏齊便是雙眼放光,及至用紅錦托起玉佩反覆端詳,竟當真是愛不釋手了。
佩玉本是華夏服飾的久遠傳統。三代以至春秋,將玉石雕琢打磨成各種飾物佩帶,從來都是天下共有的民俗。上層貴胄的玉器飾物名目繁多,佩玉便成為身份地位的象徵物之一。即或是庶民百姓,也常有玉魚、玉虎、玉墜等簡單玉器佩帶於身以示吉祥。戰國之世禮儀大大簡化,玉器飾物的佩帶也相對簡單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