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慎到也拱手高聲道:“夫子若能象我法家衛鞅那般,使弱國強大,儒家方有再生之根基。空言復辟井田,猶如水上浮萍,何以為政治國?”
孟子臉上露出了一種悲天憫人的微笑,“秦國變法,實乃苛政之變。苛政猛於虎,必不長久矣。我儒家追求大同之境,為萬世立極,雖明知不可而為之,無怨無悔。為給冷酷的人世儲存一縷良知,儒家子弟寧殺身以成仁,捨生以取義,而絕無苟且。”說罷他緩緩起立,走出石亭,來到筵席帳篷中間的大紅地氈上,從田忌手中拿過一口長劍。眾人不禁大為驚愕。
“齊王並諸位大人,請聽孟軻一曲,以為分別大禮。”說罷,孟子踏步舞劍,大袖飄飄,劍光搖搖,俄而長歌,歌聲中充滿了一種悲壯幻滅:
禮崩樂壞兮 瓦釜雷鳴
高岸為谷兮 深谷為陵
痛我生民兮 遍地哀鴻
念我大同兮 恍若大夢
天命何歸兮 四海飄蓬
弟子們人人肅穆,低沉蒼涼的和唱著,“天命何歸兮,四海飄蓬……”
歌聲反覆,化成天地間悠遠的回聲。在那個風雷激盪鐵血競爭的時代,儒家以深刻的智慧、高遠的理想與不合時宜的復古主張,被天下大勢逼上了祭壇,做了犧牲。兩百多年後,儒家又以特有的禮教功能被推上“獨尊”的學霸地位,扼殺了一切具有蓬勃生機的主流學派,最終,自己也在悠悠歲月中僵化窒息了。
六、申不害變法夭折 馬陵道龐涓被殺
路過魏國,孟子想到安邑見見魏惠王。在孟子看來,魏罌這個國君畢竟還算是有敬賢之心的,當初不用自己,也是自己的仁政主張天下皆知,無論那個國家都不敢用自己,又何況魏國?辭了齊國,孟子把一切都想透了。儒家與戰國潮流是格格不入的,在這種情況下,各大戰國還對他孟子待以“王師”之禮,也算難能可貴了。所以,孟子對以往在列國所受的種種禮遇下的冷漠,自覺寬容了許多,路過魏國,便生出了見見魏罌的念頭,播撒一些學問的種子,畢竟也不是壞事也。
誰知派出公孫丑一探聽,魏國竟是去不得了!公孫丑的說法是,“魏國大動,舉國躁急,危邦不可居也。”孟子站在軺車傘蓋下遙望安邑良久,長長的嘆息了一聲,“魏罌啊,何須自取其辱?”
“老師,你以為魏國不要復仇?不宜再動了麼?”萬章顯然感到很困惑。
孟子淡淡的一笑,“走吧,三個月內,你等便會明白了。”
的確,桂陵之戰不但沒有使魏國清醒,反而激起了一股同仇敵愾的血氣。從魏惠王、太子申、丞相公子卬、上將軍龐涓,到軍中將士與安邑大梁的國人,無不痛罵齊國人鼠竊狗偷、孫臏“廢人”陰險狠毒。總之是驚人的一致——魏國不小心遭了一次暗算,齊國其實差得很遠!精明開朗的魏國人覺得,魏國沒有一點兒錯,滅趙是應當的,回兵援救大梁更是應當的,壞就壞在孫臏陰毒,竟然卡在半道上偷襲!朝野上下對太子與丞相更是一片頌揚,他們率兵“追擊”齊軍到邯鄲,又及時回師,何等英明!否則又被孫臏偷偷摸摸包了進去,損失更大!驟然之間,太子申和公子卬竟自然而然的成了儲存魏軍“主力”的名將,齊軍所消滅的只是魏軍的“偏師”而已。
魏國朝野便如此這般的總結了桂陵兵敗,洶湧迸發出強烈的復仇呼聲。
復仇的方略是太子申、公子卬兩位“名將”提出來的,歸結為“滅韓震齊”四個字。理由是:上次趙國距離太遠,孫臏鑽了空子;這次魏國全力攻滅距離最近的韓國,孫臏絕沒有可能再鑽空子;因為,魏國大梁和韓國都城新鄭相距僅僅一百多里,且全部是平原地帶,風馳電掣的騎兵半個時辰就可趕到;齊國膽敢再攻大梁,正可一舉殲滅,收一箭雙鵰之功效;若齊國不敢來救,魏國滅韓後立即向齊國宣戰,一舉滅之!
“滅齊震韓的要旨,在於誘齊發兵!”太子申振振有辭。
“齊國若故伎重演,則正中我下懷!”公子卬興奮補充。
對兩位後起“名將”的周詳謀劃,大臣們異口同聲的讚頌備至。魏惠王更是大為快慰,太子申有如此長進,他做夢也沒有想到,頓時覺得對龐涓的依賴減輕了許多。他大手一揮:“太子、丞相良謀若此,本王深感快慰。本次滅韓大戰,以太子申為主將,丞相與上將軍輔之,報我大仇,興我大業!”他甚至沒有徵詢龐涓的看法,而龐涓也始終一言未發。
龐涓清楚極了,也痛苦極了,卻什麼也不能說,什麼也不能做。桂陵戰敗,他最恨孫臏,卻又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