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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4部分

受了。”說罷停下手中櫓,將皮袍穿好,又找了一條細麻繩在腰間束了一道,頓時搓著手笑了:“棉暖不如皮,老話卻是在理,儂毋曉得多舒坦了。”魯仲連拳頭捶著胸脯高聲道:“老伯,我是後生,有一撥子牛力氣,你教我搖櫓!”老人呵呵笑著連連搖手:“使勿得使勿得,這風雪無向,儂要上手,明日就漂到爪窪國去了。”魯仲連大笑:“那便說好,天晴了教我!”老人已經站在櫓擔前操起了大櫓:“儂毋曉得,這櫓帶舵,沒有三年跑船,不讓上手的了。”魯仲連心中一動便道:“老伯,這船是你自家的麼?”老人又恢復了那慈和的呵呵笑聲:“是了是了。十年前,老朽才打得這條船,船便是家,有船才有家了。”魯仲連默然良久,竟是長長的嘆息了一聲。

老人猛然高聲道:“客官進艙!要起風了!”

“風便風,不怕!正好沒見識雲夢澤汪洋之風!”

說時遲那時快,一道恍若城牆的白茫茫混沌雪霧已經迎面推了過來,隆隆之聲中夾著尖銳呼嘯,竟是勢若千軍萬馬。老人大喝一聲:“客官爬下!頭向船頭!”魯仲連不及思索,一個滑步便倒在船舷抓住了一條固帆麻繩。老人卻挺直著身板,釘在櫓擔前牢牢抓著大櫓紋絲不動,卻將船頭正正地對著白茫茫突兀高聳的雪山風雷。便在這片刻之間,魯仲連眼前驟然一黑,一股巨大的推力竟是生生要將他拋將出去。魯仲連貼在船舷之下,雙腳緊緊蹬住了一道板稜,雙手死死抓住了麻繩,只覺得尖銳的呼嘯掠過,頭皮耳目便像被利刃飛快地刮過,一陣劇烈疼痛,竟是眩暈了過去。

及至睜開眼睛,景象已是大變。天空湛藍得令人心醉,紅紅的太陽枕在遙遠的水線,碧水長天,竟明亮得扎人眼睛。魯仲連掙扎著扣住船舷站起身來,踉蹌著腳步便是一聲大喊:“噢嗬——太陽出來了——”如何沒有人說話?魯仲連驀然回頭,卻是驚呆了!

船尾櫓擔前,老人身上已經沒有了翻毛皮袍與半長布袍,一身五色補丁的短衣,也只絲絲縷縷地掛扯在稜稜瘦骨上,一條腿緊緊鉤著櫓擔,一條腿彎曲在船板,懷抱大櫓弓著腰身,頭衝著船頭,圓睜著雙眼,臉上滿是鮮血,一頭白髮散亂地披在雙肩,動也不動地紮在那裡,就像一座白石雕像!

“老伯!”魯仲連一聲嘶喊,一步便衝上去抱住了老人。

老人已經僵硬了。不管魯仲連將老人抱在懷裡如何努力,老人雙手都鐵鉤一般抓著櫓柄,佝僂前撲著僵硬冰涼的身板。魯仲連大急,三兩下便脫下自己的絲綿長袍裹住老人,又飛快地鑽進船艙從皮袋裡找出了路途常備的急救丹藥,鑽出艙來便撬開老人的牙關,喝一口水竟嘴對嘴給老人灌了下去。過得片刻,眼見著老人慢慢鬆開了雙手伸開了腿腳,眼珠竟輕輕地轉動了一下。

“老伯!你醒了?”魯仲連驚喜地大叫起來。

“好後生,儂好命……”老人艱難地綻開了一絲笑意,“放晴了,樹起檣桅,掛上帆,只把住櫓擔,朝東不動,便入了江東。老朽,沒將客官送到,慚愧了……”猛然,粗重短促的一聲喘息,老人雪白的頭顱一歪,便沒有了聲息。

“老伯!魯仲連害你也!”猛士如魯仲連者,生平竟第一次放聲大哭。

慘淡的夕陽隱沒了,滿天星斗閃爍在無垠的夜空,一鉤新月斜掛,激盪的濤聲無休止地搖晃著小船隨波逐流。魯仲連靜靜地坐在船尾,端詳著身邊蓋著長袍的老人,雙手只抱著櫓柄,任小船向著東方漂去。他不想起桅張帆,只想守護著這個因他而死的老人。驀然之間,魯仲連眼前一閃,那是何物?烙印!

魯仲連靜神湊近,只見老人雪白散亂的鬢髮下竟是兩個焦黑中透著肉紅的古字——小臣!淡淡月光之下,肉紅幽幽,竟是驚心動魄。魯仲連不禁一個激靈——老人是逃跑的奴隸?沒錯,方今天下,惟有楚國的貴族封地保留著古老的戰俘奴隸制。“小臣”是最低賤的苦役奴隸,名號“小臣”,是殷商古老部族對低賤奴隸的稱謂。果然如此,這個老人一定是經歷了常人無法想象的苦難,隱藏了常人無法體味的苦澀,又終是淪落船戶,卻永遠的對客人綻開著一副殷殷笑臉。看著老人安詳舒展的面容,魯仲連不禁喃喃:“老伯,你為何不逃到北方去?魏齊韓趙秦,早已經沒有這種烙印古奴了。是了是了,我猜度老伯是離不開水鄉,離不開這雲夢澤也。”

天終是亮了。太陽雖然又紅又大,風卻冷得刀子一般。魯仲連活動了一番手腳,便開始收拾張帆。老人這隻船雖然不大,卻打造得精巧結實,桅杆底部是一副牢牢固定在船體上的“人”字形木架,大約只有三四尺高。齊國靠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