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昭王直下詔令。然在秦孝文王嬴柱即位的一年裡,蔡澤以唯一相職之身重新實際執掌了丞相府。為了給施展新政打好班底,蔡澤將實權屬官做了一次改朝換代式的整肅,除了從燕國來投靠自己的得力親信身居要職,其餘要害屬官便是華陽後與陽泉君舉薦過來的“秦羋”。其時華陽後正得新君嬴柱寵愛,其族弟以“佐王立嫡有功”一舉封了陽泉君,蔡澤思量要施展政才自然要結好華陽後姐弟,此所謂“人和者政通”。如此一來,丞相府屬官中的老秦人全部遷職,直屬官署便全部成了“秦燕人”與“秦楚人”,咸陽國人一時便有了“相府大吏,秦蔡秦羋”的巷諺。如此一來,丞相府屬官自然以蔡澤陽泉君馬首是瞻。今日朝會陽泉君業已鎩羽,“秦羋”如何能落井下石?蔡澤始終緘口不言,“秦蔡”又如何能附會群議?
“敢問綱成君,相府屬官是非俱無麼?”這次是老懞驁冷冰冰開口。
“上將軍何其無理也!”蔡澤正在為今日朝會的陡然變故惶惑煩躁不已,見蒙驁竟對自己無端發難,頓時怒火上衝,拍案呷呷厲聲,“朝會議政非官署理事,人各自主對朝對君,屬官之說,當真匪夷所思!”
“匪夷所思麼?老夫卻以為路人皆知。”
“嘿嘿!老將軍做個路人,老夫掂掂也!”
“也好,老夫便來做一番路人之評。”蒙驁拍案起身掃視大殿高聲道,“舉朝皆知,老懞驁與綱成君交誼非淺。然大臣面國無私交,今日老夫卻要公然非議綱成君,寧負私情,不負公器。自綱成君重掌相權,其用人之道老夫大大不以為然!何也?畛域之見未除,私恩之心太重,而致相府重器溺於朋黨也!國人流佈巷諺:‘相府大吏,秦蔡秦羋。’舉朝大臣誰人未嘗聞也!秦自孝公以來,任用山東六國之士偏見日消,昭襄王之世可說已是毫無芥蒂之心。六國人言,秦用外士,為相不為將,終有戒懼山東之心。非也!蒙氏一族老齊人也,老懞驁居上將軍,子蒙武職前將軍,可證此言大謬也!老夫慨然喟然者,倒是山東名士入秦掌權之後,時有六國官場惡習發作,畛域恩怨之心或生,任用私人,終致誤國誤己!應侯范雎才功俱高,惟一己恩怨過重,雖睚眥必報,明知鄭安平、王稽才不堪用,偏是力薦鄭安平為將,王稽為郡守大臣。結局如何?鄭安平戰場降敵,葬送秦軍銳士三萬餘人!王稽受賄賣國,擅自將南郡八縣私讓楚國!范雎一世英名,終成不倫不類之輩也!綱成君所任相府屬官,非故國來投之親信,即私誼舉薦之裙帶,雖不能說無一能者,然鐵定是沒有公忠事國之節操!否則,何能人皆有斷,惟丞相府舉府無一人開言?所為者何?還不是等待主君定點而後群起呼應之?此等屬官,究竟是秦國臣子,還是兩君門客!如此用人氣度,所用之人如此節操,尚能說‘人各自主對朝對君’,能不令人齒冷?老夫該不該問綱成君一句?”
齊人語音原本咬字極重,加之蒙驁粗啞鏗鏘的聲音,一字字便如叮噹鐵錘連綿砸來,舉殿無不震撼非常!以蒙驁之縝密穩健,尋常時除了與軍旅征伐相關之事,不說朝會,便是重臣議政也很少說話,對朝中大臣更是禮敬相處毫無跋扈之氣,今日卻能在如此大朝之時以如此凌厲言辭抨擊一個封君丞相,直是不可思議。一將一相國之柱石,如今將相對峙,朝臣們更大的擔心則是將相失和而生出亂局。
“老將軍所言不無道理也。”蔡澤似乎並無難堪,語氣驚人得平和,“然老夫之心上天可鑑:整肅相府非為他圖,惟期新政雷電風行也!相府原來屬官多是年邁老吏,雖公忠能事,惜乎力不從心,孰能奈何?老夫用人,成事為先。惟其能事,外舉不避仇,內舉不避親,何忌楚乎燕乎?若無開闢新政之心,老夫何須多此一舉耳!雖則如此,蔡澤以邦國為重,若有失察而任用不當者,老將軍指名,老夫當即遷職另任也!”
“呵呵,車軸倒是轉得快也。”駟車庶長老嬴賁點著竹杖揶揄地笑了,“既然說到了丞相一事,老臣也不想再繞彎子,索性明話直說:綱成君於氣度,於總攬全域性之能,皆不堪為相;老臣建言,推太子傅呂不韋做開府丞相。呵呵,諸位斟酌了。”
“此言大謬也!”相府大吏席有人突兀銳聲一喊,一箇中年屬官赳赳挺身,“綱成君大有相德!外舉不避仇,內舉不避親,大公之至!何錯之有?上將軍老駟車不問所以,惟做誅心之論,大非君子之道也!我等之見:秦國丞相,非綱成君莫屬!”
“贊同!秦國丞相非綱成君莫屬!”相府大吏齊聲一呼。
“且慢。”老太史令搖著一顆霜雪白頭冷冷一笑,“諸位既以春秋祁黃羊之論辯護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