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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6部分

裡之間做起了“黑市”買賣;若是幾尺布幾鬥谷之類的小宗互易,官府倒也不問,然若是土地牲畜車輛兵器之類的器物做私相交易,又是大大違法!

最為尋常的道路街市的整潔,秦法也有嚴厲條文。道邊嚴禁棄灰,街市嚴禁汙穢;但凡路邊倒灰、牛馬道中拉屎、店鋪潑髒水汙穢街市者,一律黥刑——在臉上烙記刺字!若是直接對棄灰、趕車、打掃店鋪的僕人黥刑還則罷了,畢竟周人的僕役是奴隸,可秦法卻是僕役棄灰,主人受刑,五六年中竟有一百多個“國人”的鬢角被烙印刺字。

“癧罪”更教人毛骨悚然!癧者,醫家謂癧子頸,民人謂爛脖子,後世謂頸項間結核。此等病常因體虛氣鬱而發,常三五枚串生於頸項間,日久蔓延胸腋糜爛潰瘍,此收彼起,非但使發病者“惡死”,且可能染及他人,其時根本無法醫治。亙古以來,“癧病”視同瘟疫,一旦發作於某地,往往便是人口大禍,歷代聖王之治都是無可奈何。周人崇尚王道,對諸般瘟疫惡病都是視做天命聽之任之。這秦人卻是心硬手硬法更硬,法令明定“癧者定殺”,瘟疫等同!定殺之法有二:水邊癧者溺殺,而後撈出屍身掩埋;遠水癧者生埋,後世謂之活埋。那年,洛陽恰恰有五六個國人生癧。東周君與七城官吏根本沒有覺察,周人自然也不會去舉發。不想卻被定期料民的秦國黑衣吏發現,立即請命調來三百甲士,竟在洛陽王城外將幾個有爵國人在光天化日之下當真活埋了……

日積月累,在推行一件遲來的法令時,周人終於發作了。

這件法令,便是周人無法想象的什伍連坐法。

連坐法,商鞅變法首創。在秦國行之百年,秦人已經由最初的反對習以為常了。歲月悠悠,連坐的秦人倒生髮出一種鄰里砥礪、族人互勉、舉相奉公守法的新民俗來,違法犯罪者大減,血肉同心者大增。戰國中期秦國已有五個“方千里”的廣袤土地,佔整個中國的三分之一!已經有兩千餘萬人口,佔整個古中國的幾乎一半!然舉國卻只有一座雲陽國獄,可見犯罪率之低!在後來的擴張中,秦國凡建新郡縣,必行連坐法。究其根本,也是因了此法在老秦本土行之有效。儘管如此,秦國對周室遺民還是寬鬆了些許,終秦昭襄王之世,始終沒有在三川郡推行連坐法。直到秦孝文王嬴柱即位,三川郡守上書言事,以為八年過去,當在秦周人中推行連坐法,否則戰事但起,只怕周室遺民難以守法。嬴柱覺得並無不妥,也就下詔准許了。

然則,對於老周遺民,這什伍連坐簡直就是反叛天理辱沒人心!

自後稷成族,周人便以農耕立身,刀耕火種致力稼穡,安土重遷敦厚務本。無論治族治國,周人都以王道德治為本。一部《周本紀》,字裡行間處處瀰漫著世代周人篤厚禮讓敬老慈少禮下賢者的民風。在周人的傳統中,不能說完全沒有強制性法令,但確實可以說,周人秩序的基本規範是傳統習俗與種種禮儀。禮儀漸漸豐富,終成禮制。究其實,禮制可說是一種具有普遍制約作用的軟性律法。也就是說,在周人的天地裡,夏商王朝的種種硬性王法都化做了無數瀰漫著人情氣息的禮儀德行,邦國、部族、井田、奴隸、征伐、賞賜,一切的一切,都在一種威嚴肅穆而又溫情脈脈的禮儀中執行著。此種治民傳統對後世發生了重大而又深遠的影響。春秋時期的道家、儒家、墨家,都很是推崇這種不依賴赤裸裸的法令而達到的王道之治,都將這種遠古德治描述為最為理想的“大同”世界。其中以孔子最為推崇周王朝的德治禮制,慨然讚歎曰:“鬱郁乎文哉!吾從周!”

隨著周人勢力的壯大,由部族而諸侯,由諸侯而王天下,周人治理天下的禮制也在逐漸發生著變化:德治禮治的成分漸漸減少,法治的成分漸漸增多;王道德化的方式漸漸減少,訴諸武力與官府強制的方式愈來愈多。在不斷滋生計程車人、地主等新生族群看來,此乃世之相爭使然,無可避免也!而在周人看來,這卻是禮崩樂壞人心不古,無日不思回覆到那恬靜悠遠的古堡莊園裡去,主人踏青放歌,奴隸莘莘勞作,主人為奴隸勞心謀劃,奴隸為主人獻身效力,講信修睦,盜賊不做,萬事惟以德化,此萬古王道也!儘管這種美妙日月在周人自己的王國中也不復存在了,僅有的幾萬周人子孫已經打得爭得不可開交,然周人的族群鄰里乃至家庭人口之間的相處準則,卻依然是尊奉禮制的,是溫情脈脈而井然有序的。

一朝入秦,情勢陡變!

這秦法不要人互相禮敬,卻要人互相舉發,互相告罪,周人當真瞠目結舌!為大人隱,為聖人隱,為賢者隱,總之是為一切身份高於自己的人物隱瞞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