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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2部分

程邈的罪名,特異得連廷尉府的勘審官也瞪大了老眼——錯書地名!

廷尉府勘審官問程邈,錯書了何字?程邈一筆一畫,公正地寫下了兩個字:宜陽。勘審官端詳片刻皺起了眉頭,這有何錯?程邈又提起筆,以獨特的書體快速地寫下了兩個字。勘審官大是驚訝,這是甚寫法?甚字?程邈說,這是隸書,還是宜陽兩字,是在下的公文寫法。勘審官似乎明白了,板著臉道,你沒寫錯,可糧秣送錯了地方?程邈點頭道,正是,糧草送到南陽去了,多走了三百餘里路,致宜陽駐軍斷糧旬日餓斃三人。勘審官在秦法中反覆查詢,也找不出相關治罪條文。左思右想,勘審官拜謁了專一執掌律法答問的國府法官。領事的法官僕射聚集了全部十名法官,會商半日,最後的答覆是:程邈之罪,法無條文,案無先例,得廷尉府酌情處罰。勘審官無奈,只得報給了老廷尉。老廷尉苦思三日,擬出了一則判罰書令:下邦縣丞程邈,不當以非官定書體書寫公文,以致大軍斷糧旬日,餓斃士卒三人,處下獄待決。

宣刑之日,程邈不服,當庭質詢老廷尉:何謂官定書體?秦國有文字以來,國府幾曾明定過書體寫法?遍查官署公文,天下八書皆有,何獨以在下之隸書定罪?老廷尉素稱鐵面執法,思忖半日,遂將判罰書中的“非官定書體”磨去,改成了“非公認書體”。程邈還是不服,氣昂昂辯稱:秦政求實效,有用便得公認,既往隸書皆得官府認同,我書便何以不是公認?老廷尉左右思忖,最後索性直白判定:程邈寫字,致人錯認,故罪。程邈還是不服,我沒寫錯,是他要認錯,我何罪哉!老廷尉拍案道,餓斃士卒由你而起,此乃事實!認錯者有罪,寫字者豈能無罪?先下獄,老夫後報秦王決斷!程邈又氣又笑又無可奈何,終於被押進了雲陽國獄。臨上囚車,程邈還是高喊了一句:“書文無法!律條無載!程邈無罪!”

秦法素稱縝密,以山東六國的揶揄說法,是凡事皆有法式。可程邈案竟成了無法可依的奇案,一時便在朝野傳開了。得此緣由,程邈在雲陽國獄備受獄吏關照,破例地可以得到一支大筆一坨大墨,也破例地可以在牆上寫字。如此光陰如白駒過隙,待牢房四面石牆寫得擦洗了數十百次之後,程邈已經忘記了一切,只知道寫字,也只會寫字了。

程邈沒料到自己竟能出獄,且還是皇帝特詔開釋,奉常大人親車來接。

如同雲裡霧裡,當程邈看見滿頭霜雪的奉常胡毋敬時,驚訝得連話都說不出來了。一路之上,身居九卿高位的胡毋敬,對程邈禮敬有加,說皇帝已經知道了他的事,特意下詔開釋的,皇帝說程邈是才具之士,要他為國家做一件大事。程邈已經無心官權之事了,一路沒說一句話,木然如同泥雕。胡毋敬也不勉強,只兀自說著該說的話。到了咸陽,胡毋敬將程邈安置在驛館最好的庭院,又特意叮囑了驛館令幾句,這才離開了。程邈甚也沒想,只在那從來沒有見過的華貴浴桶裡狠狠泡了一個多時辰,便爬上涼爽的竹蓆榻呼呼大睡了。

當程邈醒過來的時候,驛館令正惶恐不安地守在榻前。驛館令說,他已經睡了五日五夜沒吃沒喝沒如廁,皇帝都派出太醫來守護了。程邈哈哈大笑,太醫?老夫?海外奇談也!笑聲尚未落點,外廳走進了一位鬚髮雪白的老人,手中那隻精美的醫箱顯露著久遠的磨拭痕跡,任誰也不會否認他是醫者。程邈侷促地笑著,接受了老人的諸般檢視。老人說,足下心氣沉靜,幸無大事,只調養歇息大半年自當恢復。於是,驛館令派一精幹官僕日夜侍奉,程邈過上了想也不敢想的大人日子。然則,真正使程邈清醒過來的是,一月之後的一個黃昏,皇帝的六馬高車駛到了驛館門前。驛館令疾步匆匆趕來,進門便高喊了一聲,皇帝高車來接大人!那一刻,程邈終於從震撼中清醒了過來,一句話沒說出口,號啕大哭起來。

程邈知道,自己的那點長處終於要派上大用場了。

這是一次最為特異的小朝會,五人身份差異極大。

嬴政在東偏殿廊下親自迎接了程邈,親自將程邈領進了書房,親自介紹了先到的三位:丞相李斯,奉常胡毋敬,中車府令趙高。君臣落座,人各飲了一大碗冰茶,小朝會便告開始了。皇帝未曾開宗明義,卻先離案起身,對著程邈深深一躬道:“先生錯案,政知之晚矣!敢請先生見諒。”程邈大是惶恐,連忙撲拜在地道:“皇帝陛下整飭文字,萬世文明之功業也!程邈一介小吏,能為華夏文明效力,誠三生大幸也,何敢以一己錯案而有私怨!”皇帝扶起了程邈,轉身對旁案錄寫的尚書高聲道:“朕之特詔:任程邈為御史之職,專一監察文字改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