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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8部分

堪堪夏種,涇川瓠口舉行了隆重的成渠放水大典。

兩岸青山,一條白石大溝從峽谷穿過。東西山塬擠滿了成千上萬的男女老幼,旌旗招展鼓樂喧天。瓠口幕府前的雲車將臺下,嬴政君臣們人人都在可著嗓子說話,儘管誰也聽不見誰,依舊是樂呵呵地高聲訴說著。將近午時,水司馬來報:瓠口之外的所有斗門、渡槽、跌水、過水、乾渠、支渠、毛渠的交介面再次查勘完畢,無一差錯;乾渠兩岸的迎水民眾井然有序,只待放水。嬴政得報,向李斯揮手高喊了一句。李斯立即會意,轉身利落地走上將臺,一劈令旗,將臺前雲車上的大纛旗左右三擺,漫山遍野的鼓樂喧譁便漸漸平息。

秦王嬴政率領著全體大臣,整齊地在將臺後站成了一個方陣。

“吉時已到,秦王擊鼓告天!”李斯洪亮嘶啞的聲音迴盪開來。

年青的秦王走上將臺,走到鼓架前,接過幕府司馬遞過的一雙長長鼓槌,拱手向天,奮然高聲道:“秦王嬴政禱告上天:引涇入洛,開渠灌田,秦國庶民生計之根本。天公旱秦,逼我秦人與天爭路,以血肉之軀奮力死戰,方引得涇水東下。秦人不負上天,上天寧負秦國乎!願上蒼護佑秦國,保我涇水滔滔,長流不斷,關中沃野,歲歲豐年!今涇水渠成,依國人心願,依天下通例,涇水河渠定名——鄭國渠!”

嬴政的鼓槌用力打上牛皮大鼓,隆隆之聲震盪峽谷。

“秦王定名,引涇河渠為鄭國渠——!”李斯正式宣呼了河渠名號。

“鄭國萬歲!鄭國渠萬歲!”吶喊聲浪頓時淹沒了峽谷山塬。

一時平息,李斯聲音復起:“河渠令開渠放水——!”

宣呼落點,四名軍士抬著一張軍榻出了幕府,山塬人眾立即肅靜下來。

三日之前,全部渠道驗收完畢,回程未及到秦王行營交令,鄭國便昏倒在了瓠口峽谷的山道上。待嬴政領著太醫趕來,鄭國已經被先到一步的李斯與吏員們抬進了河渠署幕府。太醫一把脈,說這是目下官吏人人都有的“涇水病”,一色的操勞奔波過甚以致脫力昏迷,河渠令病症之不同,在於諸般操勞引發了風溼老寒腿,悉心靜養百日後可保無事。嬴政當即吩咐,老太醫從秦王行營搬進河渠署幕府,專門守著鄭國診治。嬴政還重重撂下一句話:“有難處隨時報我,便是要龍膽鳳肝,也給你摘來!沒了鄭國,本王要你人頭!”

鄭國臥榻,這放水大典便缺了一個最當緊的人物,雖說不關實務,卻有說不出的缺憾。李斯反覆思忖,主張秦王親自號令放水,只要激勵人心完滿大典,似可不必因一人而耽延放水日期。年青的秦王卻斷然搖頭:“主持成渠放水,是水工最大尊榮,縱是本王也不宜取代。走,與鄭國去說。”來到幕府,剛剛服下一大碗湯藥的鄭國,疲憊得連笑一下的力氣都沒有了,蒼白的嘴唇動了動,幽幽目光閃爍著一絲難得的光焰。年青的秦王站在榻前,眼中便是一眶淚水。鄭國只愣怔怔看著秦王,嘴角抽搐著說不出話來。嬴政高聲說:“老令啊,沒有你,便沒有涇水河渠!放水大典,誰也不能取代你!到時抬你出去,老令只須搖搖號令,行麼?”李斯看得很清楚,那一刻,鄭國溝壑縱橫的黝黑臉膛驟然間老淚縱橫,喉頭咕的一聲便昏了過去。也就是在那一刻,李斯深深感悟了年青秦王“賞功不欺心”的罕見品性,一時也是止不住的熱淚盈眶。自後三日,眼看大典在即,李斯每日都要去探視幾趟鄭國,可每次都見鄭國在昏昏大睡。今日,鄭國行麼?

萬千人眾的灼熱目光之下,神奇的事情發生了。

鄭國從軍榻上坐了起來,站了起來,撐持著那支探水鐵尺,緩慢地沉重地一步一步地向將臺走來。司禮的李斯驚愕得不知所措,疾步迎來想扶鄭國,又覺不妥,便亦步亦趨地跟著鄭國走上將臺,竟是先自一頭大汗淋漓。

此時,中山峰頂的大旗遙遙三擺,表示引水口已經一切就緒。只見佇立在將臺上的鄭國像一段黝黑的枯樹,凝目遠望峰頂龍口,緩緩舉起了細長的探水鐵尺,猛然奮力張臂,砸向了牛皮大鼓。鼓聲一響,李斯立即飛步過去,張開兩臂攬住了搖搖欲倒的鄭國。

“水!過山了……”鄭國黝黑的臉猛然抽搐了。

“老令醒來!水頭來了!”李斯搖著鄭國,說不清是哭是笑。

此際遙聞中山峰頂一陣號角一陣轟鳴,隆隆沉雷從天而降,瓠口峽谷激盪起漫天的白霧黃塵,一股濃烈而又清新的土腥水汽立時撲進了每個人的鼻中。兩岸萬千人眾的忘情吶喊伴著龍口噴激飛濺的巨大雪浪,轟轟隆隆地跌入了瓠口,衝向了峽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