帳的司馬,應聲將現成的戰飯捧來兩份:兩張大鍋盔,兩大塊幹牛肉,兩皮囊馬奶子酒,唯一的奢侈是外加了一盅白光光的醋浸鮮辣小蒜。蒙毅一笑,立即坐在案前大嚼大咽,連王賁看也不看。王賁散亂著長髮光膀子裹著一領大布袍,也顧不得去梳洗,只怔怔地盯著蒙毅呼嚕嚕吃喝,看得帳口的司馬想笑不敢笑想說不敢說想走又不敢走,只滿臉通紅。好容易,蒙毅全數清掃了兩份戰飯抬起頭來,王賁還是直愣愣盯著。
“秦王有令。”蒙毅板著臉淡淡一句。
“如何?”王賁黑著臉。
“若捕獲韓王段成之流,立殺以祭武安君。”
“娘也——”
見王賁低呼一聲癱坐在地,蒙毅高興得大笑不止。王賁忽地爬起來抓住蒙毅便打,蒙毅卻只顧捂著頭大笑不止。王賁打得幾下鬆開手喘息一聲,兩人這才開始正經說事。王賁說,姚賈的提醒,還真是攪擾得他一夜沒有睡好,直擔心秦王果然生變。蒙毅說,秦王最有擔待,發出的王命說出的話,從來沒有變過。王賁說,既然如此,秦王為何要再下一次書?蒙毅說,秦王自己不變,可別人擔心秦王變,秦王又擔心臣下擔心自己變,於是有了這第二道下書。王賁說,世上本無事,都是人多心。蒙毅說,對也,秦王也說了,君臣相知千古難,除了孝公商君,只怕我等君臣也得揣摩著對方行事了。王賁不禁一嘆,難,煩。蒙毅笑說,不難,不煩,只要各依法度做事,這是秦王說的。
兩人說得一時,便去姚賈軍帳會商。姚賈得知秦王下書,也是感慨中來連呼慚愧慚愧受教受教。於是,一番籌劃部署,三日後在狼山的武安君祠以秦王名義大祭武安君白起,在祭臺前殺了韓王安與亂軍主將段成。韓亂之事,至此遂宣告平定。及至王賁部回師南下到野王大河渡口,長史李斯又飛車趕到了。
李斯此來,是奉秦王之命會商對魏國戰事。李斯先行敘說了咸陽會商情形:秦王咸陽朝會,大臣們都已經贊同了王賁的連續對魏國用兵的方略;然,大臣們也都擔心王賁五萬兵力不足,提出了三則對策:一是等待滅燕大軍南下,二是調九原蒙恬軍南下,三是調隴西軍東來。秦王始終沒有可否之見,只教李斯做特使,與王賁姚賈會商後再定。
“長史揣摩,秦王究竟何意?”姚賈皺著眉頭問。
“秦王之意,戰場用兵幾多,大將最有言權。”李斯說得明白不過。
“少將軍之見,五萬兵力如何?”姚賈又問。
“大人只給我一個評判,魏國還有多少兵力?”王賁反問一句。
“二十萬餘。”姚賈職司中原邦交探察,沒有絲毫猶豫。
“如此,我部兵馬足矣!”王賁篤定拍案。
李斯良久默然,末了道:“就近伊闕有蒙武老將軍五萬兵馬,少將軍似可為用。”王賁答日:“蒙老將軍兵馬同是秦軍,自然要用。我意是說不須再從燕地、九原、隴西三處遠途調兵,我有十萬銳士,還有姚賈大人邦交周旋為助,一戰滅魏有成算!”
“如此,少將軍請接王書。”
誰也沒有想到李斯隨帶秦王王書,不禁驚訝。李斯說,秦王明白交代,若王賁在平定韓亂之後滅魏依然胸有成算,當立即宣示王命,進入戰事籌劃,無須反覆請命會商,故此有書命隨帶。王賁肅然起身一躬,雙手接過王書展開,卻只有寥寥數語,秦王特命:“王賁為將,統領滅魏之戰,山東秦軍並各郡縣,須一體聽其調遣!”
王賁讀罷,思忖片刻,雙手將王書捧給了姚賈,並吩咐司馬擺上簡單的軍宴為李斯洗塵。飲得兩爵,王賁起身離座向李斯姚賈分別深深一躬道:“滅魏之戰關涉甚多,兩位前輩教我。”李斯姚賈盡皆大笑。李斯不禁感喟道:“少將軍胸襟,有乃父之風也!”姚賈笑道:“老夫倒是以為,少將軍襟懷有如乃父,戰場之才,猶過乃父也!”言語一涉老父親王賁便大顯侷促,搖著頭紅著臉只向兩人再度一躬求教。李斯道:“戰場行兵之事,老夫無以置喙。唯問少將軍一句,對魏之戰欲大張旗鼓乎?欲不動聲色乎?”見王賁肅然思忖,李斯又道,“大張旗鼓者,公然開兵直逼國境,若滅韓趙燕三國之戰也。不動聲色者,不下戰書,不公然進兵,似可說,幾類商君收復河西之戰也。”姚賈拍案道:“長史所言,頗具深意。魏國情勢,確有這兩端選擇。”王賁道:“大人以為,魏國情勢多有詭異?”姚賈道:“然也!我軍平定韓亂,分明拿到了魏國鼓盪韓亂之憑據,魏國君臣心知肚明,可硬是不聲不響佯作無事。依據邦交成例,魏國已經向秦國稱臣多年,此事不能沒有個說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