壓,也似獲得超脫,可以喘氣。
“去睡吧,明日又是另外一天。”
在這裡,不但睡得多,而且睡得死,整夜不必轉身,天亮醒來,往往膀子壓得痠軟,面孔上一道道紅印,把被褥的皺摺全印上,好些時候不散。
不但是床上,房中累累贅贅全是雜物,都是塵埃好去處,方宅僱著一個人,每日做好幾個鐘頭,把所有的東西逐樣拭拂,這樣的浪費人力物力還有時間,與情理不合。
但是我喜歡看這個工人悠閒地從一個角落摸至另一個角落,熟捻地愛惜地取起每個鏡架或盒子,小心翼翼地侍候,又輕輕放下,這項工作似乎給她帶來快感,她口邊哼著小曲,調子扭扭捏捏,出其不意會轉高降低、非常狐惑,但也有特殊風味,我看得呆掉。
他們生活無聊,毫無疑問,不過充滿情趣,隨心所欲,不經意、奢侈。
第二日,老方接我到華英小學門口。
幼兒班的孩子們在十一點半下課,別問我這些剛學會走路、勉強能表達語言的幼童們每日學些什麼,我不會知道。
我逐個找。
低聲地問:“鄧愛梅,鄧愛梅在嗎,請問誰是鄧愛梅?”
他們一個個走過,我心抽緊,握牢拳頭。
“請問鄧愛梅……”我楔而不捨。
一個小女孩子站在我面前,一隻手指擱嘴旁,疑惑的用大眼睛看著我。
鄧愛梅!
不用審了。
這便是鄧愛梅,不要說我知道,連方中信都毫無疑問的趨向前來:“是她了,是這個孩子。”為什麼?因為她長得與我一模一樣。一模一樣。
碰巧她也是短頭髮,也皺眉頭,也不相信陌生人。
我的心劇跳,唉,能夠維持清醒真不是容易的事,換了別人,看到自己的母親才五歲大,說不定就昏死在地。
我吞一口涎沫,蹲下來,“你……媽媽……”
“小朋友,”方中信救我,“她是小朋友。”
“是,小朋友,你是鄧愛梅小朋友吧?”
小女孩點點頭,但退後三步,對我們非常有戒心。
我實在忍不住,淚流滿腮,要上去摟抱她。
這實在是非常不智的行為,小孩怕了,她確是一個小孩,才五歲上下,她掙扎著躲開。
“不要緊,”我便咽的說:“過來,請過來。”
方中信自口袋中掏出糖果,剛要遞過去,忽然身後傳來一聲吆喝。
“喂,你們是誰?”
老方嚇得一震,巧克力掉在地上。
我轉過頭去,看到一個少婦,怒氣衝衝朝我們奔來。
鄧愛梅馬上撲到她懷裡去。
她豎起眉毛,“你們是誰,為何纏住我孩兒?”
外婆,是外婆!
我的天,我的外婆,她同我差不多大,約二十餘歲,臉盤子略長,一雙眼睛明亮堅強,正瞪著我。
我什麼都不會說,也什麼都不會做,只能呆若木雞的看牢她們母女倆,幾次三番只能在喉頭髮出模糊的聲音。
只聽得方中信在一旁說:“這位太太,真對不起,我們全無惡意,內子想小女想得瘋了,小女上月遇意外不幸……呃,你瞧,令千金同內人長得不是有點象嗎,小女也正是這樣的圓面孔大眼睛。
內人一時控制不住,這位太太,,請你不要見怪。”
我淚如泉湧,激動得不住抽噎。
方中信過來,把我的頭按在他肩膀上。
“不,”我說:“不——”“不要緊,”方中信說:“這位太太會原諒我們。”
只見外婆臉色稍霽,她留神注意我的臉型,點點頭。母親躲在她身後,非常好奇地瞪牢我張望。
方中信替我抹眼淚,我抓住他的手帕不放。
外婆緩和下來,“說起也奇怪,真的長得很象。”
老方說:“不然內人不會這麼衝動。”
外婆語氣轉為很同情,對女兒說:“來,叫阿姨。”
母親很乖,自大人背後轉出來,叫我“姨。”
我張大嘴,不知叫她什麼,又閉上。
“小女愛梅。”外婆說。
老方立刻打蛇隨棍上:“太太貴姓?”
“小姓區。”
“區太太。”
“不。”
“區姑娘。”
外婆對這個稱呼似乎頗為滿意。
老方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