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到我,她滿臉笑容的轉過頭來,面孔上除了皺紋,彷彿沒有其他,但卻是張可愛的臉。
“陸宜。”她親切的喚我。
我張大著嘴,她輪廓十分熟悉,我認識她!是,我知道她,她是我仰慕的那位夫人,我奔過去。
“陸宜,你回來了。”
“夫人!”
“來來來,坐在我旁邊,有話慢慢說。”
她待人更熱情誠懇,我如他鄉遇故知,拉起她的手,貼在面頰上,再也不放。
八十多歲的老太太了,很瘦很小,身子縮小,但精神卻好。
她聲音比從前沙啞得多,“別害怕,別害怕,唉,人一老到某個程度,會嚇人的。”
“不不,夫人,你在我心目中,永遠美麗如白芙蓉。”
“呵呵呵,陸宜,你在方中信處學來這一套油腔滑調?”
提到方中信,我黯然垂頭。
“別難過,你令他快樂過,那才是最重要的,”她拍著我的手。
我略為振作,“夫人,那位先生好嗎?”
“好,怎麼會不好。”夫人笑。
我也微笑,我們都知道那位先生的性格。
夫人比從前更開朗更具童心。
“他的心與脾都換過,前天才隨大隊出發到月球寧靜海開會。”
“他真是沒法停下來。”
夫人搖搖頭,雙目中充滿憐愛。
她愛他,這許多許多日子來。她都愛他。
真幸福,兩人可以白頭借老,活到現在。
我大膽地、輕輕替夫人撥動耳畔之銀絲。
呵朝如青絲暮如雪。
我問:“夫人,你怎麼找到我的?”
“納爾遜三世與我們一直有來往。”
“是的,他幫了我一個大忙。”
“他為你擔了很大的於系。”
“是,我知道。”
“他令你一部分的腦細胞暫時麻痺,瞞過儀器,放你記憶歸原。”
“我很感激他。”我由衷說。
“他說他讀了你的記憶,被你感動……他認為這是你私人的記憶,與國家大事完全無關。況且你又是他父親的朋友。”
我點點頭。
“你要好好保持這個秘密,”
“是。”
夫人嘆口氣,抬頭眯著眼睛,“陸宜,你覺不覺得,天氣越來越壞了?花草樹木部受影響。”
“一定的,以前我們那裡,空氣不知多好,山明水秀。”
湖如明鏡,在星光下,可以感覺到一頭一臉醉人的花香,與相愛的人在一起,一寸光陰一寸金。
夫人隨即說:“老了,老了就會懷舊。”
“不,夫人,確是比現在好。”
她又呵呵的笑,“令堂無恙?”
“她很好,謝謝。”
這個時候,有一位老先生急急朝我們走來,揮舞著手杖,我從沒見過走得如此快的老翁。
我不用猜也知道,這是那位先生到了。
我連忙站起來,想去攙扶他。
他瞪我一眼,閃開,好一個頑皮的老人家。
夫人說:“你瞧礁這是誰?”
他定晴留神看我,“你!”
“是我,是陸宜。”
他怪叫起來,“你倒是駐顏有術!”
我啼笑皆非,又不敢出聲,畢恭畢敬地站著。
“啼,”他說:“老原念念不忘於你,到處找你,這傢伙對你一見鍾情,可惜他今年已是個七十歲的老頭子,來不及了。,他惋惜地攤開手,“老原一生所有的都是得不到的愛。”
夫人笑著責怪說:“你看你為老不尊的樣子。”
他哈哈笑起來,象是把世上一切部勘破,了無牽掛。五十年前,他正在尷尬階段,如今大徹大悟,無色無相。
“來,”他對他夫人說:“我們走吧,別理這些娃娃。”
“夫人,”我追上去,“我——”司機已禮貌地把我擋住。
我住了嘴。
不應太貪心了,已經見過面,夠了。
夫人轉過頭來,對我露出嘉許的目光。
我回到原來的長凳上去,心如明鏡臺。
“媽媽——”妹妹跳著回來,拖長聲音叫我。
我摟著她。
“媽媽,有一件事我想告訴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