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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部分

故事還要從六年前的六月說起。在這個炎熱的夏季,二十六歲的張士師每日都分外忙碌。他在江寧府江寧縣任縣吏,官就典獄一職,掌管江寧縣大獄。南唐於京師金陵設江寧府,下轄江寧、上元、句容、溧水、溧陽五縣,其中江寧、上元二縣都在金陵城內,即所謂“赤縣”,較之其它三畿縣公務要繁忙得多。

自從北邊大宋皇帝趙匡胤平滅南漢劉鋹政權後,江南的局勢驟然緊張了起來。其時,南唐已經向大宋稱臣,李煜不得稱“皇帝”,而是稱“國主”。然而,趙匡胤志在天下,總說:“天下一家,臥榻之旁,豈容他人酣睡。”日前正派人大肆在荊湖造船,南侵之意昭然若現。

自開春以來,金陵城中不斷有操著北方口音的人被懷疑是大宋探子和細作的人而被抓捕,城中心的江寧府大獄人滿為患後,不得不轉送部分囚徒到位於城北的江寧縣大獄監押。然而,到了數日前,宮中突然有中使來傳國主李煜口諭,將拘禁在府、縣兩獄的探子、細作全部放出,當然亦不允准他們再留在南唐,而是如數遣歸北方了。

這件事在金陵激起了軒然大波,城中一時傳聞紛紛:有人說是國主畏懼大宋如虎,生怕惹怒了宋帝趙匡胤;有人說國主有意向大宋稱臣求和,放還細作,是不想給趙匡胤以南侵的藉口;還有人說,國主此舉,不過是有意示弱,以贏得時間來進行備戰準備。針對第三種說法,又有新的流言,說是國主即將拜熟悉北人情況的韓熙載為宰相,預備請他出山來支撐大局。

這韓熙載字叔言,本是北方濰州北海人,為後唐同光年間進士。其父韓光嗣為平盧軍留後,軍權在握,是個實力派人物,因意外涉及最高權力鬥爭被殺,並且株連到整個韓氏家族。當時韓熙載年二十四歲,僥倖逃過一劫,在好友李谷的幫助下,化裝成商賈,逃往江南,後一直在南唐為官。他精文章,善書畫,通音律,能歌舞,加上儀表出眾,時人稱之為“神仙中人”。不過因為韓熙載是北人,又性情孤傲,並不為國主真正信任,也沒有任何實權。韓熙載心灰意冷下,便漸漸開始流露出名士風流放縱的一面——他不肯與城中鳳台裡官舍的妻小住在一處,而是在金陵南門外的聚寶山建造了一座大宅子,內中畜養了四十餘名美貌姬妾,時常大開夜宴,縱情笙歌。儘管如此,韓熙載的大名還是遠播海內外,就連大宋皇帝趙匡胤也對他極為重視,曾特意派宮廷畫院祗候王靄為使者出使南唐,暗中畫下三個被他認為日後可能是統一江淮障礙的人——分別為宋齊丘、韓熙載和林仁肇。宋齊丘號稱“江左之諸葛武侯”,林仁肇則是南唐著名戰將,韓熙載得與此二人並列,足見趙匡胤對他的重視程度。後主李煜即位後,本來大肆猜忌北方籍大臣,甚至罷去了韓熙載兵部尚書的職位,但據說聽聞派往汴京的探子回報王靄畫像一事後,也開始對韓熙載重視起來。

雖則滿城風雨,張士師偶然也聽人議論這些傳聞,但他性情隨意,從未真正關心過。他是江寧府句容人氏,張家世代居住於此,不問政事。他的祖父張復,是五代十國時期吳國的句容縣“老行尊”;父親張泌則是南唐的句容縣尉,已經算是家族中唯一入品級的官吏了,昔日就連江寧府尹也曾經請他到金陵相助破獲奇案。張士師子承父業,數月前調到京師任江寧縣吏。自從前幾日細作全部放歸北方後,他也好不容易有了難得的清閒,是以這一日到江寧府遞了公文、辦完公事,便回家換了便服,預備獨自前往西城秦淮河畔的金陵酒肆飲酒。

剛拐上御街,便遇到簇擁新科狀元遊街的一大群人。人潮洶湧,登時將張士師擠在了一旁。

南唐每年均舉行科舉考試,每年的六月初六,是南唐進士榜的放榜日子。按照慣例,放榜後新及第的進士要騎馬環城一週,稱為“遊街”。

遊街的進士中,最風光、最引人矚目的當然是領先而行的頭名狀元了。今年的新科狀元是位少年才子,名叫郎粲,才二十歲出頭,是今科進士中最年輕的一位,年輕帥氣,穿一身專為狀元郎準備的大紅長袍,愈發顯得英姿瀟灑。

進士遊街是金陵一大盛事。除了看熱鬧的人外,更有不少權貴微服藏身於人群中,品頭論足,意欲從進士中為自家愛女覓得佳婿。一時間,街道兩旁擠滿了熙熙攘攘的民眾。

張士師不喜熱鬧,卻不得已陷在了人流中,只好努力朝外擠去。他身後恰好站著個挑擔子賣李子的商販,肩頭擔子還沒來得及卸下,卻已經被人群擠得東倒西歪,籮筐中的李子也散落了不少出來。張士師這一轉身,剛巧踩到了一枚李子上,腳下一滑,立時便撞到了一人。那人當即痛叫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