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距離他一丈的他身後,我才意識到我竟是無意識地跟著他在走。
——嗯,我還要殺他不是嗎?當然得跟著他走。
這樣告訴自己後,我僵硬的身體重又放鬆下來了。這才環顧四周,入目就是一馬平川,可惜是冰川。明明是回去草屋的路,環境卻明顯與雪崩前不同了。而原先我們居住的草屋,現在不說草屋,連一根草都沒有。月魄的劍拄在雪壘上,一腿也跨在那雪壘上,大氅依舊在風中飛揚,微微側頭問我,“有信心活到明年春天嗎?”
“當然有!”我微微揚了下巴,“我還沒長大,還沒嫁人,還沒生子,我的人生才剛剛開始!”
他似乎看了我一眼,不知為什麼,雖然看不到面具下他的表情,可我總覺得他在鄙夷我的回答,任他拾著雪崩後的斷梗柴火,懶散的我只蹲下逗弄著小貂,自言自語道:“嫁人生子就是我的人生目標有什麼不對麼?女人一生希冀的,無非就是有個好歸宿。嫁給自己喜歡的人,不是一件很幸福的事麼?再生個兒子,‘執子之手,與子偕老’就是人生至樂的事……”
很久以後才知道,‘執子之手,與子偕老’的那個‘子’,指的不是兒子。而天崩地裂的那個時候,燕頊離居然還能笑著說出來:拂希,你那時候真是在荼毒我的耳朵啊。
“當然啦,嫁人要嫁自己喜歡的人,若是真的嫁給軒釋然的話,我寧願剃髮當尼姑一輩子不出嫁了……唔,其實軒釋然很不錯了啊,就是性格不好,少爺脾氣重的很,太大男人主義了……小貂兒,今天那個大吼大叫的人就是軒釋然,明年見了他,就咬他知道麼?”
在貂毛上吧唧了一口,才後知後覺反應過來……明年……明年……明年才出的了雪原,也就意味著,要在這雪原上待三、四個月,意味著,和月魄在一起待三、四個月?
驀地轉頭看著月魄,月魄正離的我一丈之遠,往架起的火堆上添著柴火。
黑袍黑氅依舊線條冷硬而詭譎,琥珀面具依舊熠熠生輝而神秘。
我眯眼咬牙,不論是因為姊,還是因為要和他這個討厭的人相處三四月,今晚,我都一定要殺了他!
天色已暗,覓食顯然不易,這晚只生了火,並沒烤東西吃,月魄在火堆旁早早睡下,我卻怎麼也睡不著,差不多等到半夜,估計他真睡熟了,才拿了匕首,一寸一寸往他那裡爬去。
對,爬,我是用的爬。
走的話,腳踩在雪地上難免發出咯吱咯吱的響聲,以前半夜刺殺他,他都那麼警覺,大約也是聽到了我細微的腳步聲,那麼,我今晚就爬吧。
然才爬到他身邊,對他舉起匕首,我的手腕已被他大力捉住,狠狠拽捏,少言寡語的他,言簡意賅地道:“我死了,你在這雪原上也活不過半月!你自問有能力,獨自生存到明年春天外面的人來救接你嗎?”
一語驚醒夢中人,離了他,生存問題,我倒是從來沒有考慮過。
而這幾日,無不是他覓食生火,維持著我們的溫飽。
看來,這幾月,我只有與他同舟共濟同生共死,度過了雪原生活後,再與他了結私人恩怨了。
雖然我此刻已經消卻了在雪原上對他的殺意,但我還是倔強地瞪著他,握著匕首的手,一樣地使著力。與他寒星樣的目光碰撞,才猛然意識到,他的面具,差不多貼在我臉上了!他顯然也意識到了這一點,手下一使力,將我推了開去。有了臺階下,我也不做樣子了,匕首隻拿在手裡,再不往他的身上刺。
“在這樣惡劣的環境下想要長久地生存下去,不光要溫飽問題有保障,心志也絕對不能消沉泯弱。長久地飢寒交迫下,一方意志消沉了,另一方可以鼓舞鬥志。反之,另一方意志消沉了,一方也可以相助鼓舞。”他緩慢,但吐字有力地道:“所以,我讓你像我一樣地活著!”
言下之意,他住草屋不會讓我睡外面,他吃貂肉不會讓我喝貂湯,他像養廢物養畜生一樣地,把我這寄生蟲養著!
我那個淚啊,還好,他不是像養豬一樣把我養肥了就宰了,是為了絕望境地,有人給他精神力量。
我就奇怪,他這冷血無情的殺手,即使是在我三番五次刺殺他過後,他都不把我殺了,原來是為了這層。
不免奚落道:“殺手也有意志消沉泯弱的時候麼?”
“是人,都會有。”他已經閉目睡去。
後半夜,以及接下來的幾個夜晚,他都睡的很沉很安穩,許是因為知道我暫時放棄殺他的念頭了吧。而他的話確實對我產生了效果,無形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