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辛夷一雙杏眼閃了閃,撐起身子定定看著他,“該不會是你故意放水的吧?”
連時間都知道得這麼準確,加之那個時候,不說整個京城,可幾處城門的掌控應該都在他手裡的,朱徵想逃出去,會這麼輕易?
至少,當日,她未曾聽到半點兒風聲,就是後頭的時日也是一樣,可見,朱徵逃得很是安靜。
這便有些不同尋常了。
這麼敏銳可怎麼好?沈鉞嘆息一聲,轉頭從枕下摸出一張皺巴巴的字條遞了過去,下巴揚了揚,示意葉辛夷看。
葉辛夷狐疑地瞄了瞄他,這才將那字條開啟看了。
一看之下,她一雙杏眼就是冒了火,怒了,“朱景雩這個臭不要臉的,一個大男人,居然拿兩個女人作籌碼?”
這張字條正是那日在太和殿時,朱景雩趁亂放進沈鉞手中的,朱景雩當時對著沈鉞,無聲說的那句話是兩個名字——相思和冷長如。
若非有這張字條,有沈鉞不著痕跡地悄悄放水,即便當初朱徵父子果真留有後手,要想從沈鉞的眼皮子底下就這麼溜走,也不可能這麼容易,遑論還出城去了。
“那朱景雩呢?”說起來,寧王與她的仇,多是與顧家的。比起寧王與沈鉞的殺師之仇,顧家的那些仇恨於如今的葉辛夷來說,已經恍如隔世,輕如塵埃。
何況,葉辛夷知道,沈鉞能夠放走寧王,定然是有他的考量,她也不相信寧王能就此逃出生天。
“朱景雩沒走。”果不其然,沈鉞語調淡淡地道,“不過,他這回藏得很好,這麼些天了,我居然還未曾找到他的蹤跡。”自然也沒有將相思和冷長如救出。
葉辛夷卻並不那麼擔心,“他既然不走,而且還抓了相思和長如姐姐,自然是有所圖。咱們也用不著去找他,他自會找咱們的。比起找他,咱們怕是更要警醒著些,誰知道他到底還在醞釀什麼樣的陰謀。”
說完這一句,沒有聽見沈鉞的回答,她抬起眼來,才見沈鉞不知為何,竟用一種莫名的目光將她緊緊盯著。
那目光讓她一時解讀不出,不由皺起眉疑慮道,“怎麼了?”
沈鉞目下閃了閃,搖頭微笑,“沒什麼。”垂下眼去,眼底卻極快地掠過了一道黯光。
他有些看不懂朱景雩此人。雖然這回進京,還有攻佔宮城,反敗為勝都順利得很,也多是他藉著朱景雩便宜行事,可他卻始終有些想不明白,朱景雩為何如此做的緣由。
到底是出於什麼樣的心思,他居然會幫著他們這邊,將自己的生身父親拉下了馬?若他們死戰不退,這京城必然會血流成河,哪裡會有如今這般的局面?
沈鉞心裡其實隱隱有個猜測,可是卻有些不願意承認,更不想在葉辛夷跟前承認。
“阿鉞,可不能讓朱徵就這麼逃了吧?”葉辛夷雖然不怎麼在乎顧家的仇,可沈鉞的殺師之仇和她的殺父之仇卻都是一樣重要的,不能不報。
沈鉞點了點頭,“放心!我雖然放他出了城,可一直讓人盯著呢,而且,我自有安排,即便不親自動手,總也能讓他自食惡果的。”說這話時,沈鉞一雙漆眸幽幽,薄唇冷凜,雖然語調淡淡,葉辛夷卻半點兒不會懷疑,只要他說到的,必然能夠做到。
葉辛夷問過這一回之後,果真是不放在心上了似的,只安之若素做她該做的事兒,而朱景雩倒是沒有讓她失望,沒過多久,邀她和沈鉞見面的信便是悄無聲息被一個小乞兒送到了元明街沈宅。
此時京城的冬天已然來臨,而新朝也基本步入了正軌,朱景雩倒是會挑時機,眼下,要處理起私怨來,她和沈鉞都可心無旁騖了。
這小湯山上,卻因為有溫泉,沒有京城冷得快,四下裡還是蔥翠的茂林修竹,行在其中,別有一番尚處盛夏的錯覺。
環顧四周清幽的景緻,想到朱景雩身上那股子形於外的魏晉名士風流雅緻的模樣,倒是到了如今這樣的境地,他都還想著要附庸風雅。這些時日,京城中人人都不得清閒,沈鉞的人更是沒有一日停止過找他,誰知道,他倒是在這兒過得甚為愜意。
葉辛夷心裡無聲腹誹了幾句,與沈鉞對望一眼,循著那竹林之中傳來的隱隱琴聲,一路往宅子當中走去。
竹林之中一方草亭,有人坐於亭中正在操琴,是獨坐幽篁裡,彈琴復長嘯的景象,那人一身簡約的青衫,墨髮垂肩,從後望過去,真真一副竹林隱士的模樣,若非那個物件是朱景雩,葉辛夷真還想駐足欣賞一番。
竹林裡隱隱傳來一聲唿哨,那琴聲便也隨之緩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