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頓飯錢是我省了好久才省出來的,你也知道來之不易,所以,席間吃得甚是開懷。可才吃了那道菜沒過一會兒,你突然便變了一番模樣,當時可將我嚇壞了。”
“渾身起了疹子不說,更是滿面紫漲,青筋暴突,甚至喘不上氣來,是了……就跟眼前……一般模樣。”
素白的纖纖玉指輕輕揚起,語調清幽平淡,好似說的只是今日天氣不錯一般的雲淡風輕,落在朱景雩耳中,每一個字,卻都恍若驚雷。
因為那件事,除了她和自己,就是琳琅和榮豐也不知道。
她為了給他慶生,存了好久的錢才能請他去元寶樓吃一頓。
琳琅知道,自然不敢也跟著,因為她待琳琅最是親近,雖然有主僕之名,卻是情同姐妹,在外頭時,從來都不守主僕之別,同桌用飯更是常有的事兒,就是朱景雩也是習慣了的。
琳琅喜吃甜,與他們口味不同,她若來了,顧歡必然會給她再獨點幾份她喜歡吃的菜,那元寶樓的菜色可不便宜,琳琅心疼自家姑娘,便尋了個藉口沒有跟來。
而朱景雩自然也是知道的,對顧歡,他自來設想周到,所以,便也遣了榮豐在外頭點兩個菜來吃,他獨自一人跟著顧歡進了雅間。
就是榮豐,也是在聽見了顧歡的喊叫聲以後,才奪門而入,用常備著的藥丸及時救了他的性命的。
那個時候,著急忙慌的,除了他和顧歡,誰還知道他是用什麼菜才成了那般模樣?
也是那一日之後,顧歡才知道了他這個秘密。
她是個懂事的,定不會告訴旁人,就是相思,他從前也試探過,她並不知此事。顧歡自更不可能告訴其他人。
所以……
胸悶得厲害,呼吸越發的困難,朱景雩的腦子卻是從未有過的清醒,心裡又是歡喜,又是酸澀,朝著她探出手去,嘴裡喃喃喊了一聲,“阿……阿歡……”
葉辛夷卻在他手觸及她的衣服時,便一個側身避讓了開來,“我不是顧歡!”聲音冷冷響起,隔著遠山重霧,卻異常清晰地落在耳中,帶著刻骨的冷漠,讓朱景雩心口鈍痛。
充血的雙目怔望著她,青筋暴突的那隻手緩緩虛握成拳。
“顧歡與你從小一起長大,記著你從前待她的好,即便她家因你父王敗落,她也因此身亡,你的不管不顧,她也從未怪過。不過她嚥氣時,從前的情誼便也歸零了。可我不是顧歡,我不記得從前的情誼,更不會忘了……你,殺了我爹!”
“那個人......你爹對你很好?”朱景雩從喉間擠出幾個字來,細若蚊吶,問罷,不等葉辛夷回答,他卻有些神色恍惚地自己喃喃道,“是啊,他對你真的是很好的!”
朱景雩不怎麼喜歡殺人,身邊又有方南他們這些暗衛在,很多時候,即便殺人也用不著髒自己的手。可並不代表他殺的人,只有那麼幾個,至於葉仕安,於他而言,本沒有什麼大不了,但或許就是因為葉辛夷的關係,總是記憶尤新一些。
想起那個不顧己身安危,只一心要救葉辛夷的父親......朱景雩自己心中已經有了答案。
朱景雩其實骨子裡有些自負,而且性子執拗,他很少對自己走過的路,做過的事感到後悔。唯一讓他悔不當初,且每每思及,便如灼心燒肺般痛苦的就是當初顧歡的事兒,可如今,想起那一日刺出的那一劍,他心底居然也是嚐到了絲絲悔意。
如果,他早些承認葉辛夷和顧歡的相似之處,早些發覺那些巧合,早些生了疑心,搞清楚了一切,不刺出那一劍,現在會不會,都不一樣了?
至少......至少重逢說開時,他喚她一聲“阿歡”,還能聽見她也喊他一聲“景雩哥哥”吧?
葉辛夷經由他的話,也想起了葉仕安,那些曾經一絲一縷積澱在心中的好,並未因為時間的逝去而淡去顏色,反而在心間越發深刻,隨之一併清晰起來的,卻還有心中深烙,且隨著日子過去,一點點發酵在心底的疼痛與恨意,生生煎熬。
她紅了眼,咬著牙,從齒間迸出一個字“是!”
“難怪......”朱景雩慘白的臉上悠悠盪開一抹笑,說不出是釋然還是不甘,“你要說自己不是顧歡了!比起顧歡,葉辛夷......要幸福多了。”
“殺父之仇,不共戴天!”葉辛夷說著,已是唰的一聲,將藏在袖中的短劍抽了出來,雪亮的刀光泛著森森寒意,映亮兩人的眉眼。
朱景雩淡淡一笑,那一抹笑好似鏡中花水中月,竟有一瞬的虛無,“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