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家翻了翻口供,念道:“‘三人重傷擒獲’。也就是說擒獲當時人並未死,錄完供才死。再等等,這份是死士的口供,看看今晚有沒有盛富貴的口供急送入宮。鄭相今晚伴駕,陪朕用膳罷。”
鄭軼袖中的手微微一抖。
表面上還是那副泰然神色,“臣領旨。”
當晚直到入夜,卻始終未有第二份口供從京城郊外急送入宮。
官家難掩失望。
夜太深,宮門早已下鑰,鄭軼御前告退後,去外皇城的官署值房歇下。
沒有盛富貴的口供送入宮裡。盛富貴被擒獲時多半極力反抗,重傷瀕死,不久便死亡,未留下任何口供。
符合他這“老友”的剛硬性子。
雖然如此想,但心口沉甸甸的大石始終難以卸下,當晚鄭軼睡得並不好。
翌日清晨時,叫醒他的是宮裡相熟的內宦。
“鄭相快起身。出大事了。”
鄭軼無事人般洗漱,問:“可是夜裡有第二份急報入皇城了?”
“並無第二份急報。”內宦畢竟是多年的交情,悄悄透露了一句:
“大理寺晏少卿一早入宮求見官家,說有人半夜送來多年前的物證。鄭相你,唉,涉嫌通敵哪。”
鄭軼心裡驟然一沉。
人正在穿衣,當時便重重坐回床上。
盼了二十六年,終於盼到他這位“老友”帶著他身邊僅剩的兩人一齊斷氣。
盛富貴死於昨日。
才短短一夜過去……盛富貴的
威脅竟然成了真。竟然當真有人把證物送去了大理寺。()
哪裡冒出來的人?他疏漏了哪段關係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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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風驟雨般的混亂思緒中,不知他自己臉上露出何等的表情,面前的內宦顯出吃驚又擔憂的神色,小心翼翼問:“鄭相可還好。”
鄭軼瞬間冷靜下來。
“通敵乃大事。老臣請見官家,當面陳述。”
內宦嘆著氣說:“官家召見鄭相。”
——
官家對鄭軼的多年信任還在。
鄭軼脫下官袍,仲秋清晨寒風裡只穿一身單薄布袍,淒涼跪倒在官家面前時,晏容時清楚地看出這一點。
官家露出不忍神色,即刻吩咐鄭軼平身。
鄭軼堅持跪倒不起。
“通敵事大,老臣不敢起身。”
“老臣敢問,通敵物證由何人送去大理寺?此人涉嫌誣告,老臣請拘押此人。”
通敵物證由大理寺少卿晏容時送進宮,官家的目光轉了過來。
晏容時泰然應答:“半夜丟棄在大理寺官衙外,不知何人送來。守門的老吏檢視時,門外只留下鄭相通敵的兩卷書卷。”
他在御前展開部分書卷:“陛下請看,邊角處還有雨水浸泡的痕跡。”
官家思索著:“也就是隻有物證,並無人證的意思?”
聽出官家言語裡的偏袒之意,鄭軼反倒不再多說了。
他悽切地大禮拜下:“老臣願罷官入獄待審。天理昭昭,總會還老臣以清白。”
官家果然不肯。
“朝廷肱股重臣,免不了被人攻訐,哪能次次都罷官待審入獄。鄭相快起身。晏卿,把物證給鄭相看一看,當朕面前,讓他自辯。”
晏容時便把兩卷舊文書拉開,展示給鄭軼面前。鄭軼只匆匆看過幾l行,心裡便一沉。確實是盛富貴記錄的當年事。
等他飛快地前後翻閱片刻後,晏容時把文書又收回,溫聲道:“物證被雨水浸泡潮溼不堪,有許多處的字跡模糊。臣可否擷取重要部分,御前誦讀?好叫陛下和鄭相同時聽得清楚。”
官家允下。
晏容時便慢悠悠地開始誦讀。
“……丙寅年二月初三,兵部職方司主簿鄭軼登門,攜新制火炮圖一副。吾以金三十兩、明珠一袋相贈。不知真偽,姑且錄下。”
“……丙寅年七月二十。吾前往兵部職方司主簿鄭軼家中。以金五十兩相贈。鄭軼交付兵部新研製之連發弓弩一支。”
“……丁卯年三月初三……”
官家震驚失語,瞠目望向御案下立著的鄭軼,半晌說不出話來。
鄭軼倒早有準備,嘆了口氣。
“三十年前,老臣確實曾擔任兵部職方司主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