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這邊話音還沒落地,那邊雁二郎精神大振,瞬間繞過桌椅屏風直奔過來,簡直像早有準備,預先等著似的。
“人生何處不相逢!小滿,好巧。”
隔壁桌子坐著的隋淼姿態戒備地站起身。
雁二郎彎唇一笑,視線落回應小滿身上,明知故問:“今天七郎不在?”
應小滿沒理他,把阿織往身邊抱了抱。
“娘,繼續吃飯。吃完我們回房休息。”
雁二郎居然介面說:“確實要好好休息。這一場秋雨一場寒吶,你們家似乎在荊州?千里迢迢遠得很,不好多耽擱。等弟兄們吃飽喝足,我們連夜挪開倒木,你們明天就能繼續啟程了。”
這番話說得實在漂亮,簡直不像是雁二郎的嘴裡能吐出來的。義母愣了下,打量他身上簇新的官袍子,起身道謝。
應小滿加快速度扒完碗裡的飯。
她吃飯的時候,雁二郎就大剌剌坐在隔壁桌,自顧自地喊手疼,跟店家討銅針。手掌當眾張開,手心明晃晃三四個大水泡。
視線偶爾瞥過時,雁二郎在挑的水泡居然貨真價實。
應小滿眼瞧著銅針尖放火裡淬過,水泡被挨個挑破,手掌心紅彤彤一片。
等應小滿吃完,抱著阿織走過隔壁木桌時,她又瞥了眼雁二郎掌心的大水泡,說了句,“謝了。”
雁二郎一挑眉。
銅針穩準狠地挑開最後一個水泡,憊懶嗓音
裡帶笑:“別客氣。分內事。”
——
頭髮斑白的老僕冒雨趕路。
穿了身鄰居好心給的舊夾衣,裡頭還是入獄那身秋單衣,腳下的鞋倒是雙簇新的黑布鞋。
秋雨連綿下到晚上,郊外風裡夾雨絲,颳得臉上身上涼颼颼的。
車馬長龍還堵在官道上,隱約都是抱怨聲和小孩兒的隱約哭聲。老僕不走官道,不緊不慢地下到官道旁邊的田野裡,沿著田埂走。
新布鞋早就泥濘不堪。夾衣也沾了泥濘,灰撲撲的。暗下去的暮色裡,十足像個田間穿梭耕作的尋常老農,並不引人注意。
慢吞吞走在田埂的動作瞧著緩慢,隨著天色黑沉,人影隱入夜色,越走越快。
沿著官道,筆直往南。
“老友”昨晚來河童巷找他。
三十年滄海桑田,“老友”如今成了人人尊稱的鄭相。可惜老僕的記性很好。
在他眼裡,所謂“鄭相”,依舊是多年前那個年輕張狂的兵部主簿,鄭軼。
鄭軼當然有事才會來找他。
“河童巷殺人案,替我辦事的那位幕僚,是你殺的?”
“其實你本不必動手,追究不到我身上。但以你的多疑,我那幕僚不死,你終歸不放心。罷了,那等蠢貨,除去也好。”
從頭到尾,老僕一個字沒吭聲。蹲在地上,慢吞吞地吃麵。
面對這位多年“老友”,鄭相併不急躁。他知道老僕在聽。
“莊九的後人現身了。”
“莊九化名應大碩,在鄉郡隱姓埋名,安安穩穩做了多年獵戶,有妻有女,去年善終。”
“他的後人是個十幾歲的小丫頭,對她爹在京城的當年一問三不知。但莊九有沒有對他唯一的女兒守口如瓶,他女兒知不知曉你當年交給他的信物下落,是不是知曉你還活在世上。呵呵,誰知道呢。”
“莊九消失了二十六年。帶著你託付的信物,辜負你的信任,消失在茫茫人海。他倒是得了個善終,京城只留下你我還苦熬著。”
“比起區區一個幕僚,莊九的女兒才是更大的變數。這世上最能保密的,只有死人。”
“你覺得呢,盛富貴?”
“我知道餘慶樓逃脫的死士跟著你。帶著你的死士,取莊九女兒的性命。讓莊九的後人和信物徹底消失在世間,你自己安心,以後也不必再疑心我。”
“莊九的女兒,叫做應小滿。”
——
“應小滿。那小丫頭居然是莊九的女兒。”
老僕,不,如今要稱呼他為盛富貴了——在越來越大的秋雨裡自言自語著,停下腳步。
一溜排馬車塞在官道上。燈火透亮,京郊邸舍就在三四里外。
他打量周圍田野地,找了個避風處,包袱裡取出油布,開始搭雨棚子。
兩名相貌尋常、農夫打扮的男子從身後走近,沉默地幫忙。
他們是餘慶樓逃脫的死士。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