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已經逐漸黯淡,暮色將至,只剩這一片凝固的顏色懸在天幕。那淡淡的灰紫色背後一道暖光破雲而來,包裹住路上的一道影子。白牆烏簷青衣影,如墨如詩,緩緩而來。 陳溪禾拎著東西從角門進來,沿廊向裡走,倒不急著去瀾園裡交差,只想先回屋子找杯水喝。她快到荷花池時,撞上了在假山上百無聊賴的小夏。 陳溪禾暗叫不好,腳步一頓,轉身就想走。 小夏從假山上一躍而下,擋在陳溪禾前面:“你幹嘛去,我這可是特意在這裡等你的。” 陳溪禾佯裝受驚,拍著胸口,沉著臉說:“你這是從哪裡冒出來的,知不知道人嚇人嚇死人。你瞧瞧,我這才剛回來就被你嚇個半死。” 小夏看著陳溪禾臉色難看,有些疑惑。難不成真嚇到了? 陳溪禾先發制人,神色懨懨地說:“你既然在這裡,那這些東西就順道拿回去吧。今日本來就累,回來還要被你嚇這麼一跳,著實沒什麼力氣再走了。” 小夏有些不好意思,急地撓了撓頭,連忙上前扶她:“我以為你看見了,沒想著要嚇你的。我也知道你今日走了許多路,但師傅那裡還是得你親自走一趟,這可是他吩咐的。” 陳溪禾只好認命的和小夏往瀾園裡頭去。 * 瀾園。 小夏將人領到門口就說有事先走了。陳溪禾獨自繞過一個象牙折屏進了屋子。屋子裡不知為何撤去了八仙桌,較大的傢俱不多。一張矮腳翹頭案,四張紅木玫瑰椅,窗邊還有個月牙桌,簡約雅緻。 屋裡的窗開著,絲絲寒風注入,一下子讓陳溪禾打起了精神。 案上擺著兩個青黑色茶盞,案邊的小几上茶爐正炎炎熬煮,水汽氤氳。常清遠隨意盤腿坐在案前,側身伸手夾弄爐中炭火。 “常大人。”此時,右側傳來一聲喚。 常清遠側頭在蒸騰的水汽中瞧見了一個身段窈窕,低眉斂眸的丫頭。 “上前來。” 陳溪禾捧著東西緩緩上前屈膝跪坐,小心翼翼地將東西放到案上,正準備起身,就被叫停。 “不必,你就坐著吧。”常清遠取了一匙茶葉放到銀碾上,握著碾輪的手骨節分明,指尖因為用力微微泛紅。 “那松泉齋的掌櫃可有說什麼。” 陳溪禾端莊跪坐,神色恭謹:“大人,松泉齋的掌櫃並未有話轉述,不過囑咐了'務必拿好'這話。這是大人給的信物。”她順勢拿出了今日小夏給的錦袋,放在案角,輕輕往前一推。 那羅碾裡的茶葉碎裂成末,常清遠並未搭理桌上的東西,只拿著銀匙一點點舀出,放到茶盞中。他淡淡地說:“聽乾爹說,你於茶之一道也很是精通,不知今日能否有幸一品?” “奴婢當不得精通二字。不過少時蒙良師教導,可惜貪玩,只得其一二真傳。”陳溪禾看了常清遠一眼,隨即微微頷首,“獻醜了。” 陳溪禾取了茶盞、銀瓶和茶筅放在身前。先調製茶粉如融膠,再開始點茶。她抬手環著盞畔注水,緩慢攪動茶膏,逐漸開始擊拂,指繞腕旋。頃刻間便起了茶麵。隨後急注急停,擊拂先急後輕,再轉勻速,茶盞之中,輕雲漸生。 “大人,那松泉齋的前的永興茶館有異。”陳溪禾手裡動作未停,輕聲說道。 常清遠移開在陳溪禾手上的目光,抬頭看向她。 那張臉神色淡淡,許是手部用力牽帶了身體,那雙濃密纖長的睫毛輕輕顫動,莫名讓常清遠恍惚,像是幼時撲捕的蝴蝶…… “那茶館就在這幾日才驟然少了許多客人,這本就不尋常。更不要說,自奴婢進了松泉齋起就有人在暗中窺伺,奴婢看清了那人的臉。” 常清遠回了神,笑著問:“你又如何知道那人不對?” 陳溪禾說:“那人衣著粗陋,身材瘦弱,臉還有些黑,乍一看是個再普通不過的人。但他的手卻是細嫩白皙的,虎口無繭,步履輕急。最重要的是,他點了一壺貴茶,卻不在意。所以,我猜測,他是一名內宦。” 她慢了動作,手持茶筅,緩繞拂動,接著說:“所以,大人,有人盯上你的鋪子了。” 只見盞中乳霧洶湧,如凝雪,如渺雲。 陳溪禾放下茶筅,推著茶盞往前送:“大人,請。” 常清遠突然湊上前逼視,隔著一個桌案,右手撫上她的側臉輕輕摩挲,指尖與鬢髮似觸非觸,說:“那個錦袋,你開啟過了?” 陳溪禾輕輕抽了口氣,聽見耳畔那聲陰冷的低問,宛如泥淖附了滿身。 “是。” 常清遠指尖按上了陳溪禾的眼皮,聲音暗啞:“閉眼……別看我……” 陳溪禾笑了笑,真的閉上了眼,呼吸輕而促。 常清遠的手已經自眼皮滑下了鼻尖,輕輕拂過嘴唇。 陳溪禾猛地睜開眼,脖子上已然多了一雙冰冷的手,正緩緩收緊。她對上了一雙無情的眼,眼底是無盡的淒冷和陰鷙。 陳溪禾的左手一把扼住對方的手腕,呼吸逐漸困難,但腦子卻越發清醒。她猛地湊上前去,逼近常清遠的臉,笑著說:“壽宴……小夏……書……房……” 常清遠眼眸驟然一縮,手裡的力道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