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宴席,陳溪禾見日頭西斜,再過一個時辰便是要天黑了。 恰巧邢鎬和孫奎從偏廳裡頭出來,二人面色怡然,想來是要談的事情已然妥帖。 陳溪禾放下梅粥之後連忙往人群裡扎,將自己藏蹤躡跡地躲好。 步廊上又快速跑進來一個宦官,躬身一跪。那人面相寡淡,頸部較長,腰身略顯佝僂。只有一點,他下巴處長著一顆不大不小的黑色的痣,讓人將注意力移到下半張臉上,這就更顯得嘴唇的紅豔麗無比。 若是沈熠在這,一定會大有收穫。 “金賢有要事稟告督公。” 卻見邢鎬踱步到他面前,親手扶起了他,淡淡道:“起身,咱家之前說過,不必老跪,你這身子骨還沒養好,叫我如何向老祖宗交代。”接著轉身衝孫奎笑道:“東寅,咱家這裡有事,就不多留了。” 孫奎笑道:“既然如此,就不留你了。清遠,送送邢督公。” “是。督公,請。” 常清遠低頭微微落在邢鎬身後,由步廊處將一行人送了出去。 陳溪禾縮在假山後一會兒幫這個傳東西,一會兒又幫那個收東西,忙忙碌碌地轉著,就為了少往大人物前邊兒湊。看著邢鎬被送走,她才徹底放鬆下來。 “小禾,快過來。”後邊有人在喊。 “欸!來了。” “杏兒那丫頭轉個身就不見了,右後靠壽山石的兩桌的酒快沒了,我看你在那邊轉來轉去的,也不知道幹什麼。給你,你去給續上。” 一個年紀稍大的姐姐一邊埋怨,一邊就順手一把把盛著酒壺的托盤塞到陳溪禾手中。 陳溪禾無奈地笑笑,這該死的摸魚被抓的既視感,怎麼到了古代還存在。 酒桌這邊,孫雄正煩著呢。和張楷這廝說話,十句裡面張楷但凡能回三句他都有些受寵若驚,真不知道這樣的憋嘴葫蘆是怎麼養出來的,總不能刑部的人都這麼變態吧。 正想著,身側一個高頂髻,身著柳青色絹布狹領長襖,同色長裙的丫鬟上前給續酒。孫雄打眼一看就覺得眼熟,一時還想不起這丫鬟在何處見過,只目光灼灼地盯著。 陳溪禾發覺桌上的客人盯著自己,有些疑惑,但謹慎起見,她沒有抬頭。 “抬頭。” 一旁的張楷突然出聲,驚得孫雄向他看去。這傢伙居然主動開口,還是這種要求,難道也是個好美色的? 陳溪禾緩緩抬頭:“張大人,許久不見。” 張楷沒有立即說話,只目光沉沉地看著她。 “你們認識?嗐——我還以為是這東西要撒酒瘋呢!張泛堂,你可以啊,連人家府邸裡頭的丫鬟都弄清楚了,看來這清閒的刑部還是沒那麼清閒啊。” 孫雄伸手要拍張楷,被他躲了過去,只留他尷尬地摸了摸自己的頭。 張楷伸手敲了敲桌子,陳溪禾微微低頭,利索地上前給他斟了一杯酒。 “你這是已經適應了,瞧著和之前判若兩人。”張楷舉杯一飲而盡,放下杯子說。 陳溪禾上前又給他滿上,還不忘給孫雄也倒上,說:“大人說笑了,任誰落到我今天的地步都會如此,哪有什麼適應不適應,不過是形勢所逼罷了。” “我之前說過的話你可還記得?”張楷壓低了聲音,“若是想要活著,儘早放下你心中的那些妄想。搏命之舉,也要想想值或不值。” “何為妄想?何為搏命?大人這話,雖說叫人有些聽不懂,但奴婢記下了。” “本官言盡於此。”張楷拿帕子擦了擦手,撩了衣角便要起身,低頭看向地上脊背筆挺的陳溪禾,“你好自為之。” “恭送大人。” 孫雄在旁邊一整個雲裡霧裡,這兩人在打什麼啞謎。 “欸,丫頭,你和那廝怎麼認識的。”孫雄好奇不已,湊上前問了問。 陳溪禾仰頭笑笑:“奴婢家裡落難時,帶兵的正是張大人。” 孫雄一聽,臉上顏色變了又變,嘴唇張張合合,愣是一句話沒說出來。好半天才說了一句:“本官要更衣,煩請這位姑娘帶個路。 陳溪禾瞭然,原來這臉色變來變去,竟是因為腹痛難忍。 “這邊請。” 後院西邊專門給客人備了更衣之處,相較前面,這裡人少了許多。 孫雄瞟了陳溪禾一眼,又飛快向四周掃去,接著立馬壓低聲音湊近她:“姑娘,冒昧問一句,你是不是姓陳。” 陳溪禾點點頭。 “你父親是不是叫陳宇?”孫雄一臉興奮地追問。 “是,家父陳宇。” “我就說怎麼看你眼熟呢?老大……子瑜、子瑜你認識吧,就是沈熠!”他聲音因為激動大了不少,又立馬壓了下去,“我們兄弟之前看過你的畫像,他之前親自畫的。不過他可小氣了,我才看了一眼就被拿走了,不然怎會現在才認出你來。” 陳溪禾有些不自在,耳朵也有些發燙。她正色道:“我和沈大人確實認識,他是個熱心腸的善人,幫過我幾回。” “這話騙騙別人就行了。他確實是個極好的人,但要說什麼熱心腸的話,那得太陽打西邊出來。”孫雄看著天空眯起了眼,“我們這行兒,最忌諱的就是無端的善心。這世間何人不苦,救了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