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開車門,寒雪立刻被風捲到臉上,清妧凍得忍不住打了一個噴嚏。
她正要踏上馬凳,卻見南宮文軒頂著一雙黑眼圈,快步走到車前:“末將拜見郡主。”
“免禮。”
“郡主要進宮?”
“恩,去見見惠貴妃。”
“宮中積雪甚厚,郡主不如坐在車上,末將為郡主開道。”
“合適嗎?”
南宮文軒勾唇:“合適之極。”
她不過隨口一問,又不是真想和自己過不去。
清妧頷首,隨即回身,眼角卻在回身的剎那,瞥見宮人在南午門前的登聞鼓旁,忙著搭起九尺高臺。
“有人擊鼓鳴冤?”
“今日陛下登基。”
登基用九尺高臺?
“是王爺的意思。”
是了,芳君才說過,今日將有一場大戲。
車轍復又滾動。
繞過大明宮時,一側小道突然竄出兩個人,車伕慌忙拉緊韁繩,車子卻沒能立刻緩下,直到將要碾上人才堪堪停下。
摔在地上的王懷瑾怒吼:“深宮禁院,不得陛下准許,不得駕車而行,爾等是哪家的狂徒,竟敢無視宮規?!”
南宮文軒急奔上前,伸手欲扶王懷瑾:“尚書大人,您沒事吧?”
“南宮將軍?”
王懷瑾震驚,隨即目光略過他,看向後面的馬車,只見清妧探出腦袋,歉意地微笑:“王尚書,你沒事吧?”
“……”
王懷瑾欲哭,哪怕他有事,也不敢說有事啊!
他草草起身,朝清妧拱手:“郡主有禮,下官無礙。”
“那就好。”
地上,撒亂著一團團白稠,清妧覺得好奇,便順嘴問:“今日不是陛下登基嗎?王尚書怎麼捧著一堆白綢?”
“回郡主,陛下登基大典一辦完,禮部就要辦先帝的喪儀,未免來不得,下官抽空做些準備。”
“王尚書辛苦。”
這話差點讓王懷瑾落下一行淚。
任禮部尚書多年,他是頭一回忙到這步田地,偏偏忙成這樣,眼前的事做不完,後面的事又看不見盡頭。
想到這裡,他急躬身:“郡主,請準下官先告退。”
“恩。”
清妧目送王懷瑾奔進大雪,而後轉頭問南宮文軒:“南宮將軍,你可知道崔香孃的喪事辦了嗎?”
“辦了,草草收斂,墓碑上寫得是三皇子正妃。”
“倒是絕情。”
崔元香自以為所託是良人,因著昔日的諸多繾綣,哪怕到最後已知良人非良人,尤不敢言恨。
她說,若有來世,只求莫要再生而為女。
可錯地是她身為女兒身嗎?
錯得難道不是卿雲禮的不擇手段,對她欺瞞利用嗎?!錯得難道不是崔家無情,拿至親做籌碼嗎?!
她之殤,非天地不公,而是人無道。
南宮文軒微微一笑:“告訴郡主一件好事,這兩日,百姓私底下對崔香孃的死,多有議論,至少崔家人的無情是捂不住了。”
“嗯。”
車馬繼續向前,很快穿過留心拱門,進到後宮。
天地瞬間變作寂寥,除卻嚎啕若哭的風雪聲,再無其他。
哭?
清妧側耳,真覺得風中隱隱傳來了哭聲。
“南宮將軍,是有人在哭嗎?”
“回郡主,先帝駕崩,各宮娘娘被禁在宮裡不得出,故而這兩日,總有些人撲在門前嚎啕大哭。”
后妃之命,皆系在帝王一人,先帝駕崩,按俗禮,除卻誕下子嗣的后妃,旁的妃子全要為帝陪葬。
“盧嬤嬤,如若陛下能特赦,那些宮妃可否被放出宮去?”
盧嬤嬤搖搖頭。
舊日從未有過這等先例,是以她無法回答,但在她看來,哪怕皇帝肯特赦,也定會遭朝臣反對。
畢竟,禮不可廢。
這個道理,清妧其實知道,她只是不忍心眼看著那些鮮活的生命就此被處決,若可以,她希望宮妃能被特赦,離宮歸家去。
不久,車馬駛進永福宮。
上一回來,此間鳥語花香,宮人左右忙碌,不過短短一月,永福宮內處處充斥著凋零的死寂。
南宮文軒頓步:“郡主,您只管進去,若有人敢與您為難,命人叫一聲,末將立刻帶人殺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