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醫久久不來。
漫長的等待中,逍遙王似是越發疲憊,只見他半靠在座椅,攏著衣袖,時不時地發出一陣又一陣沉悶的咳嗽。
此刻的新帝,憤怒早已消退,取而代之地是不可名狀的焦急,他張惶著雙目,急切地瞥向宮外。
“王忠,醫正怎麼還沒來?”
王忠不答,暗覷逍遙王。
新帝是何意,王忠一清二楚,所以,他不敢輕舉妄動。
然,逍遙王垂著眼,並未給他任何提點。
王忠的心,不由地往下沉。
難道逍遙王大不好了?
“該死的奴才,你發什麼愣?!逍遙王身子貴重,容不得半點差池,你還不趕緊去瞧瞧,醫正到了哪裡?”
“是。”
王忠再不敢耽擱,快步奔下高階。
他一邊疾跑,一邊掃過諸臣的面色,他們眼底的憂慮,比他更深。
大明宮,雪花依舊漫天。
若逍遙王身子大不好,那溱國朝堂的局勢必定會又一次發生天翻地覆的變化!
想到這裡,王忠腳下一踉蹌,差點栽出去,幸被迎面走來的一個人托住雙臂,他才堪堪穩住。
“王總管,您這是怎麼了?”
“李醫正,你怎麼才來?”
李徵欲哭,他戳著被雪浸透的半身,哭訴:“為了趕來大明宮,我一路上摔了三跤,膝蓋到這會兒還沒知覺呢!”
“唉……”
王忠長嘆。
自先帝病重,太醫療沒過上幾天消停日子,葛太醫的暴斃,更是叫太醫療上下人心惶惶,難以安眠。
“逍遙王身子不適,陛下讓你趕緊去看看。”
“誒?”
李怔大驚,他顧不上叫慘,提著藥箱急往大明宮衝,將將跨過高檻,他聽見逍遙王發出一聲咳嗽。
聲色凝滯,令李徵的腳步驀然一緩。
醫者看病,無非望聞問切,其中的聞,是指醫者可以憑患者的說話、咳嗽、喘息來判定其病情或輕或重。
此刻,逍遙王的咳嗽像極了臨終喉鳴!
高階上,新帝急切怒斥:“李醫正,你還不快上來!”
“是,陛下。”
李徵垂首上階。
“王爺,請伸手,下官替您號脈。”
“嗯。”
逍遙王的手腕比女子更細,皮膏下的青筋色深近紫,其脈象虛弱,若有似無,一如先前他居憶流閣時探過的一般。
尋常人若是這般脈象,不出三月,必死,且這三月,無一不是橫在塌上,不能動彈,絕不可能如逍遙王,行動如常。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身側,等得不耐煩的新帝又問:“李徵,逍遙王身子如何?可有大礙?”
李徵指尖驟緊。
他雖不知道逍遙王為何能行動如常,但爺爺說過,脈象不會騙人,逍遙王已然是病入膏肓。
身為醫者,他該實話實說,可——
他眼角暗挑,掃過高階下的百官,百官目光之熱切,不亞於新帝。
有道是,覆巢之下無完卵,朝堂才定兩日,如若朝臣知道逍遙王命不久矣,又將掀起多少滔天巨浪?
新帝猛地抬手,掌心重重砸在几案:“嘭——”
這一聲,猶如驚天春雷砸上李徵心頭!
“李徵,回答朕!”
“回,回陛下,逍遙王——”
話已在嘴邊,李徵卻怎麼都說不出,正此時,他聽見逍遙王笑問:“李醫正,本王可是感上了風寒?”
李徵本能側首。
逍遙王唇色寡淡,幾無血色,儼然是一根風中殘燭。
可憐這般天之驕子,卻不得神佛庇佑,李徵心中感嘆,面上要回答皇帝,卻暼見逍遙王手裡的摺扇落著四個字:“醫者仁心。”
那是阿翁的扇子!
七年前,他還是個江湖遊醫,靠替人開兩副治跌打損傷的方子混口飯吃。
慢慢的,日子有些混不下去,最是窮困潦倒時,他被人引薦到張家,給張大善人的小郎君治病。
他用兩副藥治好了小郎君,張大善人為謝他,不止送他大筆銀錢,還保他入了太醫療。
此般大恩,他無論如何要謝,可張大善人什麼都不缺,於是,他們做下約定,來日張大善人若有需要,他必定全力報答。
而阿翁的摺扇,便是他給張家的信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