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不見,醫館已是佈置一新,眼看著可以開門收治病人。
遠遠地,清妧瞧見兩個宮人攀上木梯子,正在往門頭掛匾額,牌匾上寫著端莊肅穆的三個字:回春堂。
字跡走法,一如大明宮上的那塊“正大光明”。
太醫令李徵朝清妧拱手:“微臣拜見郡主。”
“太醫令怎麼親自來了?”
陛下有敕,他哪敢不來?
“回郡主,下官是來送藥的。”
“藥?”
李怔錯開半步,館內,數十醫女一字排開,忙著將堆積如山的藥材,對著藥櫃子,一一對號入座。
“我只和陛下要個人,李太醫怎麼帶了這般多人來?”
李怔苦笑:“陛下的敕旨才下到太醫療,一眾醫女個個躍躍欲試,若不是下官死命攔住,只怕人人都來了。”
清妧失笑:“倒是我思慮不周了。”
“郡主切莫這般說。”李怔急忙搖頭,“自打郡主勸得太醫們多多教導醫女們醫術,她們看著不知比往日高興多少。
可宮裡有宮裡的規矩,不管醫女們學得再好再多,一輩子都難得機會替貴人們看病。
如今,郡主求得陛下恩准醫女們來回春堂坐診,她們簡直樂瘋了,恨不能一股腦地全跑過來。”
清妧抬眸,眼神略過李怔,落在忙碌的醫女們。
她和醫女們打過幾回交道,在她眼裡,醫女就如同一汪藏於深山的靜水,面上永遠波瀾不驚。
可今日,她們更像是早春,為尋吃食的鳥兒,喧囂而靈動。
“她們能來回春堂,是陛下仁慈,然,李太醫須時刻告誡她們,宮外再好,切莫忘了自己醫女的身份。”
李徵登時正色:“是,郡主。”
清妧看著宮人掛完匾額,準備進門,卻見他們搬動梯子,又開始掛對聯,她於是頓步,瞥了眼木板子上的字。
“妙手神醫祛病遠,掃眉才女喚春回。”
字走游龍,一窺,便知落筆人寫下這行字時內心盈滿的滿意和驕傲。
世道待女子多苛刻,貴家女的一生,自出生到十五六困頓於閨閣,十七八到死又困守於夫家深宅。
但她不一樣。
阿爹不在京師,不能約束她,顧蘭時為養廢她,不敢約束她,如今,未來夫婿卿流景,又不想不願約束她。
如果世間的女子皆能如她,在家有個寬容的父親,出嫁有個包容的夫君,不必一生被困守,她們的生活會不會變得更好些?
醫女們見清妧進門,慌忙放下手裡的藥材,朝她屈身:“下官等拜見郡主。”
“免禮。”
“謝郡主。”
“諸位辛苦。”
醫女們紛紛搖頭:“回郡主,下官們一點不幸苦,今日天黑前,這些藥材儘可歸攏,明日一早,回春堂便可開門收病。”
“好。”清妧頷首,“我將才和李太醫令說了,往後每日來回春堂坐診的醫女不得超過五個,誰來誰不來,你們自己排。”
“才五個嗎……”
醫女們稍顯失落。
“國有國法,宮有宮規,陛下允你們來,是恩賜,你們須見好就收,否則一旦哪日朝臣以不合禮法為由上諫,你們再也來不得。”
“是。”
即便一個人一個月只能來一次,也無妨,至少有個盼頭。
對於她們這等被永埋深宮的醫女來說,一個盼頭足以抵過半生寂寥。
可——
醫女們埋首,心中依舊悲傷如河,正此時,清妧又道:“以後回春堂將是你們的第二個家,待有一日,陛下放你們出宮,你們如果無處可去,可長留此處,或繼續替人看診,或頤養天年。”
醫女們驀然抬首,目光裡盡是不敢置信。
被選入宮闈時,她們多是歡欣雀躍的,可進了宮,她們方才知道,宮中歲月,是一場度日如年的煎熬。
尋常人老去,有兒孫繞膝,可她們不是。
她們大概會死在宮中,被一席破席捲住,丟去亂葬崗,如果有幸,能熬到離宮,多也無家可歸。
可郡主說,以後回春堂是她們的家,即便來日離宮,她們無路可去,亦有一方遮風避雨的去處。
醫女們終是淚目:“謝……謝郡主。”
“你們忙吧。”
“是!”
她們定要把來日的家佈置地妥妥貼貼!
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