習昴是平定江山的第一大功臣,所以,他的公然謀逆,亦是立國初年最大的一樁醜事。
韓杜衡當時在刑部任文職,曾調取卷宗仔細讀過。
據卷宗記載,習昴因功高而得意忘形,在大明宮的夜宴上,要求先皇后獻舞,又在先皇后翩翩起舞時上前調戲。
先皇因此震怒,命禁衛軍將其拿下,當場斬殺。
儘管習昴被處決,但先皇后仍覺清譽受損,選擇自絕於天下,先皇更怒,進而誅盡習家九族。
“習昴酒後失德,累及先皇后。”
“尚書大人錯了,習將軍沒有酒後失德,迫使先皇后起舞的不是習將軍,而是睿王及其一眾黨羽。”
韓杜衡聞言,大驚失色:“你說什麼?”
“先皇后告訴奴家,睿王請欽天監為先皇卜卦,若先皇后能在子時前,為先皇跳一曲賀壽舞,先皇定能龍體康健。
所以那一夜,先皇后會跳舞。”
“如果不是習將軍逼迫先皇后起舞,那他調戲先皇后又是怎麼回事?”
“賀壽舞跳到一半,睿王抬手,朝地上潑了一盞酒,先皇后腳下打滑,栽向離她最近的習將軍。
習將軍伸手托住先皇后的剎那,那些隱在殿中的禁衛軍齊齊拔出長刀,衝過來把習將軍團團圍住。”
堂上堂下又一次陷入詭異的靜默。
即便是審過無數荒誕大案的韓杜衡亦有些微微失神,他的心裡甚至產生一絲恐懼,恐懼再問下去,會問出一個多驚世駭俗的結果。
正此時,崔玉坤又一次拱起手:“韓尚書,本官有疑義。”
“崔尚書又是哪裡有疑義?”
“蘭嬤嬤不過一個教坊舞姬,先皇后怎麼可能把這些隱秘說與她聽?只怕她是受誰指使,在堂上胡編亂造!”
蘭嬤嬤冷冷一笑,反問:“敢問崔尚書,先皇后不告訴奴家,又該告訴誰?
先皇后自絕後,鸞鳳殿上下宮人皆被處死,若不是先皇后告訴了奴家,誰能替先皇后說出那一夜的真相?”
“先皇。”
“呵……”蘭嬤嬤笑聲轉慘,“崔尚書真會說笑,先皇連先皇后和習將軍都保不住,又怎麼可能說得出真相?”
“一派胡言!”崔玉坤厲呵,“你一個小小的教坊舞姬,竟然敢編排先皇的不是,來人,把——”
公堂上,韓杜衡掄起驚堂木,憤怒地狂敲:“哐哐哐——”
響聲未絕,韓杜衡面色已呈赤黑色:“崔尚書,因你是溱國三品大員,故而本官一再容忍,可你卻變本加厲,不斷挑釁律法!
來人,把崔玉坤拖下去,鞭笞二十!”
“誰敢!”
他是崔家家主,當朝兵部尚書,統領陵陽三萬禁衛軍和七萬都城軍,他就不信有人敢託他下公堂!
果然,公堂上下,無人敢動。
見此,韓杜衡怒而站起:“崔玉坤藐視公堂,本官判他鞭笞,爾等不動,莫非是覺崔家之勢,能凌駕溱律不成?!”
高臺下,依舊靜默。
氣氛最是凝滯時,安行洲橫眉:“鐵蹄軍,把人給本帥拖下去!”
“是!”
須臾,兩個鐵蹄軍提刀上臺,崔玉坤一看,又急又氣又恨:“逍遙王,你莫不是要和整個清河崔氏為敵?!”
安行洲一聽,不樂意了:“崔尚書,捆你的人是本帥,就算清河崔氏要和人清算,也該是和本帥清算!”
話音將落,圈住皇城的三千鐵蹄軍帶著滔天殺意,抽出腰間長刀。
崔玉坤大駭,卻竭力反問:“安國公,你想謀反嗎?”
“呵。”安行洲冷笑,“今日,是你清河崔氏無視大溱律例在先,即便本帥斬了你,也不是謀逆,而是平亂!”
“……”
自皇帝欲拔除世家之力而不能後,世家在溱國的權勢一一日滔天,甚至到了可以肆意踐踏律法的程度。
世家無人覺是錯,直到今日,安行洲拔刀相向,告訴他,他殺他,可殺得無所顧忌!
崔玉坤終覺恐懼。
未幾,高臺一側響起棍棒砸進皮肉的“噗呲”聲,群臣聞聲而面色發白。
一個當朝尚書,百年世家家主,竟然當著萬民被施以鞭笞之行,撇開刑法輕重,只論臉面,已是奇恥大辱。
今日,受此大辱的是崔玉坤,來日,會不會換做他們?
群臣心裡不免齊齊生出兔死狐悲的哀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