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懿宗鹹通十二年(871年),長安城的大街小巷裡擠滿了人,一駕囚車從人群中緩緩穿過,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囚車中那位即將被斬首示眾的年輕女子身上,她叫魚玄機,一個在長安城裡才名遠播的美豔女道士。 魚玄機的死即便是一干多年後的今天仍然讓人百思不得其解,因妒答殺婢女綠翹而被京兆尹溫璋判處死刑,這一判決在當時也引發了巨大的轟動。 正史性質的筆記小說《北夢瑣言》中有一句話很耐人尋味:竟以殺侍婢,為京尹溫璋殺之。因為按照唐朝當時的律法,無罪殺奴婢只需要徒刑一年而已。 諸奴婢有罪,其主不請官司而殺者,杖一百。無罪而殺者,徒一年。——唐律 但弔詭的是,疑點重重的魚玄機妒殺婢女案在當時審理不清的情況下,又被判瞭如此重的刑罰,這讓本就自帶流量的魚玄機在行刑當日收到了人生的最後一場觀禮。 歷朝歷代的王朝故事裡,為帝王將相留足了空間,卻極少會為女子記載隻言片語。所以我們沒辦法從史書中找到臨死前的魚玄機有著怎樣的心境?她是否也曾在臨刑前夜,於陰暗的監牢中,就著如水的月光細細思量過自己27年的人生呢? 從出生紅燈區的良家女,到晚唐大V溫庭筠的紅顏知己,而後到當朝狀元李億的入門妾,再到豔名遠播的女道士,最後到鋃鐺入獄的殺人犯,除了世人熟知的風月桃色,她還是大唐詩壇的翩若驚鴻。 如今再提起大唐,我們脫口而出的,是李白式“天生我材必有用,幹金散盡還復來”的瀟灑豁達,盛唐氣象像是體內流淌的鮮血般時刻在唐朝百姓心中沸騰;縱然是經歷安史之亂後,詩佛王維還是能看著萬邦來賀的大明宮早朝盛狀,吟出那句著名的“九天闔閭開宮殿,萬國衣冠拜冕旒。” 但這樣的風光並不屬於大唐的每一個人,歷史只記住了帝王將相,只記住了文士風流,絕大多陣列成大唐風華的凡人都如同江河湖海中的蜉蝣,隨著歷史的大潮滾滾而去,無人問津,而魚玄機就是這樣的人。 雖然出生在長安城,但帝都的繁華與魚玄機沒有半點關係,因為並不是每一個長安城裡的人都能享受生活,如魚玄機這樣出生在底層的孩子,從一出生起就必須為了接下來能吃到一口飽飯而拼命努力。 魚玄機出生的時候,已經是唐武宗會昌四年(844年)的事情了,那時候的她還不叫魚玄機,而叫魚幼薇。 作為唐朝後期還算有些作為的皇帝,唐武宗統治時期算是晚唐陰鬱天空上的最後一道明霞。但就像是張養浩在《山坡羊·潼關懷古》中寫的那樣:興,百姓苦;亡,百姓苦。 對於魚玄機來說,任何時候都是一樣的,沒有顯赫的家世,沒有殷實的家底,年幼的魚玄機就在窮秀才的父親指導下,開始瘋狂汲取聖賢書中的智慧。 古代對於男人的寬容永遠高於女人,都說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顏如玉,因為縱然沒有顯赫家世,對於寒門子弟來説,只要有足夠的才華,總還有科舉入仕這一條路可以試試,但女子就不一樣了,歷史的舞臺並沒有給她們留下多少施展拳腳的空間,才華到了女子身上似乎成了累贅。 若此身未見光明,一生囿於黑暗也能泰然處之;但若僥倖嘗過陽光的溫暖,又怎會甘心困頓於黑暗?在魚玄機因為才華名動京華的時候,她人生悲劇的命輪已經開始緩緩轉動了。 作為帝國的心臟,長安城從規劃之日起就形成了等級森嚴的坊市佈局,在長安城的正中央修有一條氣勢恢宏的天街,各國使節的車隊到訪之時,必須得穿過天街入朱雀門,最後得見天顏。而作為長安城的中心,達官顯貴的府邸都坐落於天街兩側,但鐘鳴鼎食之外,這裡的絕大多數地方還是屬於底層的百姓。 被盛唐氣象吸引而來的,何止是外邦使節,大唐遼闊版圖上的子民們也不遠萬里趕來長安,只為能在有生之年一睹帝都的風采。不過若說起長安城最熱鬧的時候,莫過於科舉之時。來自全國各地的青年才俊齊聚長安,於考場上奮筆疾書,只為十年寒窗一朝榜上有名。 詩人孟郊曾在中榜後提筆寫下:“春風得意馬蹄疾,一日看盡長安花。”這裡提到的長安花不僅僅指的是長安風光,更多引申的是平康坊裡的美女如花。 香豔的平康坊是長安城的風月中心,她就靜靜地矗立在那裡,撩撥著每一個進入長安城的人。因為在這裡,膚淺的皮肉生意只是最低階的,平康坊裡的姑娘們大多都通文墨,明詩書,這也就是為什麼那麼多達官顯貴、名士才俊,日日流連平康坊的原因。 長安有平康坊者,妓女所居之地,京都俠少,萃集於此。——《開元天寶遺事》卷二 試想那夜幕籠罩下的御河之上,在兩岸燭火映襯下的畫舫隨水漂流,面前是美酒佳餚,懷裡是婀娜美人,就著曉風明月,聽著婉轉歌曲,只有那一刻才能真正明白,蘇軾筆下那句“春宵一刻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