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建華帶著他的兒子,今年也有二十歲了,父子倆來到靈堂,腳步有些凌亂。 顧夏看過他的照片,於是朝他點點頭,讓了個位給他們。 父子倆在靈前磕頭,又燒了紙錢。 一直待到最後一刻,和顧夏把靈堂收拾乾淨,捧著遺像回了家。 顧夏全程沉默著,不知道要以什麼樣的態度面對張半夏的兒子。 回到張師父的小院子,顧夏把遺像安置好,擺上祭品。 又帶著他們倆去了書房:“這裡的書你們有想要的就帶走,還有師父的手札,他留了一份給我,還有一份,他說如果你有來就給你。” 張建華拿了手札,沒有拿書,只和他說:“謝謝你這些年照顧他。” 顧夏搖搖頭:“師父對我有恩,一日為師終身為父,不必感謝我。” 兩人的對話冷冰冰,倒是張建華的兒子,他告訴顧夏,他父親前陣子不是不想來,是真的有急事。 他接診了一個重症病人,實在沒有辦法離開,而他又嘴硬,不肯解釋,讓大家都誤以為是他怨恨張半夏,不肯來見最後一面。 何況張半夏打電話的時候並沒有說清楚,只說讓他有空回來看一眼。 他就總以為還有時間…… 據說他得知張半夏去世的訊息以後,一晚上沒睡覺,第二天起來就請了假,帶著兒子往回趕。 這才趕上了最後一天。 顧夏沒有多說什麼,但心裡舒服許多。 想想他師父的性子,也是這樣,嘴硬心軟的,就能理解張建華了。 不愧是父子。 “這房子師父說給我,要是你們想要……” 張建華四處看了看:“他說給你就是你的了,這房子我小時候住過,有我許多回憶,但我不願意再想起了,就給你吧。” 他兒子一心要去南方闖蕩,也不想要北城這間院子,於是他們一致同意把院子給顧夏。 商量好一切,他們就要回去了。 到了現在,顧夏終於明白,張建華為什麼多年以來都待在大西北。 除了對父親有怨恨,還因為那邊醫療資源稀缺。 那邊有許多需要醫生幫助的人,他不忍心拋下那些病人離開。 回到北城固然能有很好的待遇,居住環境也能改善,但這裡不缺醫生。 而他們那卻有許多人想看醫生,都沒有辦法。 顧夏聽了他的話,久久回不過神來。 這是他從未想到過的,原來還有這樣一些地方,壓根就沒有醫生。 人們生病了要不就是靠土方子,要不就是自己熬過去…… 顧夏徹底理解了張建華,他沒有墮了張師父的名聲,他是一個好醫生。 行醫救人,並沒有高低貴賤之分。 他做到了。 而且他好像樂在其中,他說在那邊,雖然醫療資源稀缺,但是病人都很淳樸。 他們不會對醫生護士有諸多要求,反而會禮遇有加。 他和顧夏說了很多遇到過的案例,有許多都是顧夏沒有接觸過的,顧夏聽得津津有味。 送他們離開的時候,他還在遺憾,沒能多聽他講講其他病例。 小院裡就剩下顧夏一個人,有風吹過,撫過他的頭頂,像師父的手掌。 他想起第一次來到這裡,自己說不出話來,心裡害怕遭到拒絕。 後來師父給他治好了嗓子,又收他為徒,教他學醫。 學習的日子對他來說並不枯燥,因為師父會教他用心去觀察每一株藥草,每一個病人。 他們還一起去山上挖草藥,在山野間,師父又教了他如何辨認植物。 後來也是在這個小院裡,他第一次給上門的病人看病,開出了第一張藥方。 後來張師父退休,他當上了主任醫生,但每一次休息,他還是要來這裡陪師父曬草藥、看醫術。 這座院子留給他太多美好的回憶。 顧夏把門關上,最後帶走的只有那本張師父的手札。 手札他沒有看完,裡面的病例太多,是他一輩子的見聞。 但顧夏知道,還有許多病例,連張師父也沒有遇到過。 聽到張建華所說的那些故事以後,顧夏有了新的想法。 …… “你說你想停薪留職?”顧春覺得這世界很魔幻,這樣的話不是出自一位國營廠工人,而是她弟弟顧夏! 他一個醫生,難不成還想下海創業? 顧夏說他這些天瞭解了很多事情,才發現國內還有許多地方,由於地形偏僻或者在偏遠地區,壓根就沒有醫生。 那裡的人們生病都要靠自己熬。 國家也想解決這樣的問題,但之前停滯的時間太久,培養醫學生的時間太長,短時間內醫生的數量很難增加。 而且大多數人成功當了醫生,也不會願意去那些偏遠地區行醫。 因此而產生了支援鄉村的公益活動,醫生參與支援一年或者兩年,補充偏遠地區稀缺的醫療資源。 而參與過支援的醫生,又能在履歷表上添上一筆,將來評級能夠加分。 “那你為什麼不直接參加支援活動就好呢?” 顧夏搖搖頭:“我不想要那麼多束縛,只想自己一個人去,當遊醫。” 他師父、師公,當年都做過遊醫。 顧名思義就是行蹤飄忽不定,不會在哪個地方留很久。 而參與支援,短則一年,長則兩年,並不適合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