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俱蘆洲……偽佛橫行,不尊準提正法,殊為可惜,殊為……可恨。” 際海老僧手裡捻著那根還剩大半截的香。 “奈何本尊不能前往,這念化身到底不甚精熟,度化鬥法還好,若要行那久駐牧養生靈之舉,力有未逮。” “須得尋個便宜弟子。” “那幽夢法脈的道人沒有一上來就對貧僧喊打喊殺,想來不是幽夢三主脈出身。料他狀況不佳,敵不過貧僧這念化身。” 際海下定決心。 “如此看來,貧僧就度他入佛門,做我記名弟子。一師一徒,共度北俱蘆洲,傳我大教,也是佳話。” “千百年後,若他資質頗佳,心慕佛法,未嘗不能許他一個真傳弟子的蓮臺。” 他重新將香栽入香爐,隨後含笑閉目,似睡似冥想。 那根香無風自燃,騰起極細的菸絲,在老僧軀殼上繞了幾匝,繼而向上,投入冥冥不可知處。 …… “迢迢寺禮讚準提佛祖,禮讚際海祖師……” 順著這虛無的頌讚聲,際海老僧在一座神龕中顯出形跡,透明的身軀逐漸凝實。 這裡卻是一處荒廢已久的破廟,見不到半點神異之處,唯獨神龕中一尊石佛瞧著是新換不久。 第二次回到故地,際海也免不了露出追憶之色: “千年之前,我於此地受戒,承師衣缽,兩百年後,幾個弟子都不願空守基業,只得傳給盛空小徒。” “他志向小如鳥雀,卻嫌廟小,言說此廟遮不住風雨,另擇一處起城,迢迢寺便在他手中興旺起來。” “不想千年之後,那巍峨大寺頹塌在風雨中,這破敗祖廟還牢牢立在此處。” 際海如千年之前所做的那樣,細心關好廟門,踏空而去。 他的心神感應著莫途與砥鋒寺的去向,只一步,便跨越迢迢千里。 那諸多惆悵都如水波般被磐石撞散,他開始謀劃另一件事: “雖不甚用得上,這迢迢寺也堪算得上我之系錨,與我大有干係。若那道人敵不過,搬出背後師父來,我也能借被毀的迢迢寺討價還價,再賺一個弟子回來。” 際海很快便循著血腥味,發現了血肉浮島砥鋒寺,還有莫途與莫為。 “死了?” 際海拎起倒伏於地的一具屍首,其面目正是莫途。 皮囊完整,而心神魂魄皆不存。 而他旁邊的莫為亦是如此,更遠處,血肉浮島砥鋒寺傾頹於地,窗閣內掛滿屍首。 際海心神掃過,這些人俱是同一種死法。 甚至極遠處,他還能感應到一堆堆靈機法脈的造物,其內的生靈也是盡數死絕。 “叫天道人!何不歸順我佛!” 際海做獅子吼道。 其聲震四野,又含某種高深佛法。聽聞其聲的生靈如受當頭棒喝,或痛苦流涕,或仰天大笑。 有人高呼佛號,有人當場剃去發須做僧,有人本來與僧結怨,如今卻引劍自裁。總而言之,通通與佛結了緣。 “你喚的那叫天道人是母的,我這叫天道人是公的,自是喚不靈。” 有人開口譏諷道。 際海猛然抬頭,卻見虛空之中浮現一道蒙著繁複紋路的紫色門扉。 似真似幻,彷彿不在此間。 門扉洞開,顯出門後重重幽影,而在幽影之中探出一顆碩大驢頭來。 那頭大驢橫在這夢界與天地九域的交界處,恭順伏下頭,露出背上的主人。 有一個面如冠玉的少年道人騎在驢背上,左手抓著一柄紫紅長劍,右手捧著玉白如意。 這一人一驢,半沉半浮在夢界幽影之中,只將冷冷的目光投向猶為矮小的際海老僧。 “此人掩在夢界中,我卻探查不出他的深淺。觀其面生,卻也不似出名的元嬰老怪。” 際海笑容不減,合十笑道: “際海見過道友,此次勞煩道友……” 那道人點頭: “際海和尚,我雖身在夢界,卻也素知大師威名。” 際海面上不起波瀾: “威名也好,惡名也罷,不過似天邊浮雲。浮雲聚散,與庭前觀雲老僧何干。道友卻是著相了。” “你便是那個被蠢巖禪師誆騙吃糞的際海?” 又被人提起此事,際海氣得眉毛一揚,恨不得將這道人打下地獄,麵皮上卻強笑道: “道友此言有失偏頗……” 卻見那道人朗聲大笑,駕驢離了夢界: “道在屎溺,所以你肯吃大糞?我說道在劍上,你且乖乖站好,吃我一劍!” 他信手揮劍,斬出一道平平無奇的紫紅光華,隨後毫不留戀地迴轉夢界,以如意敲驢頭大笑。 際海只覺火性上漲,劈手打碎那道光華,便要催動法力,行金剛怒目,降伏妖魔之舉。 千里之內,河流為之乾涸,群山為之倒伏,又有佛號高漲,度化一切妖邪。 高峨蒼穹為他敲磬擊鈸,厚重大地處處誦佛,好一場水陸法會,這天地成了他的道場,擠滿了他的弟子信眾! 無邊威勢齊聚,壓向那一扇虛幻的門扉,要度化這場水陸法會上唯一的孤魂野鬼。本小章還未完,請點選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面精彩內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