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友莫哭,你師弟應該是死了。”
和微道人如今對他篤信至極,當即整張老臉都綻開了。
莫途面對蕭數參的感知也不能不信,只是頗為好奇冶青的死法。
進入拓國,修士皆如行屍走肉,只按照某種軌道運轉法力,與蕭數參拮抗。
自然被蕭數參彈指滅盡。
莫途收集百戰怨血的間隙,有人尋得了冶青的蹤跡。
應該說屍骸。
他盤膝坐於一密室中,神色淡然,而眉心往上,整塊頭骨都被掀開,棄置一旁。
顱內腦漿空空。
又有一道虛淡的人影凝而不散,立在他身後,躬著腰,像是取水瓢般兩手貼著他耳畔。
人影面目模糊,唯見額角起伏,頭顱崎嶇不平。
“百殘山人!”
莫途一眼認出。
和微道人瞭然:
“果然是赤繩法脈的弟子下的手。冶青應是施展了《無淆大業昭》,活生生篡奪了國中所有修士的因果提升修為,欲與蕭前輩一較高下,卻被那人得了可乘之機,反丟了性命。”
“能割下他一道影子,冶青也能叫吾師欣慰了。畢竟這《無淆大業昭》本就是吾師從赤繩法脈奪來的,他們不可能不瞭解此法些許薄弱之處。”
他合十笑道:
“幸好幸好,冶青選擇了此法行險速成,而不用我門中諸多陰毒法門。凡人性命,近乎全留,真是大善。”
他躬身向冶青殘屍:
“之前我怒你急躁,與你分道揚鑣。如今卻要謝過你的急性子啊。”
蕭數參捻著百殘山人遺留的影子:
“他又去了何處?能揪出來麼?”
和微道人胸有成竹:
“前輩也知,自在與赤繩兩法脈雖力主和睦,卻常有互相獵食之舉,終惹得天尊設限。此限傳於法脈中,不為外人所知,今告於前輩。”
“此限為避世之限,若獵得弟子,須得避世百日,遠離一切塵囂侵染,因果報應,經歷……,再經……,如此方得……”
話中不少字眼無法聽得,莫途已知是知見障之故。
蕭數參安靜聽完,只揮手道:
“既然無法襲擾黎民,那由他去處。”
“先救此國凡人於悽苦。”
……
螳聖僧弟子所制的鬣國,半日即至。
這般摧枯拉朽下來,不僅莫途心情放鬆,連諸多以腳量地的凡人也熱鬧得彷彿踏青郊遊。
一人將燦金腳印踏在倒塌的界碑上,莫途忽聽聞一道細微女聲:
“爸爸媽媽。”
莫途轉頭,卻是個瘦小的女童,倚坐在趴伏的還鷹僧背上,她望著鬣國二字,淌下大顆大顆淚來。
許是察覺到莫途注視,她瑟縮一下偏開身子,搽了把眼淚,死盯著蕭數參背影,張口欲叫。
莫途記得,她是小蒲,之前被螳聖僧的弟子製成供佛,經由蕭數參親手所救。
誰知有個不開眼的修士把她擄進須彌樂土,又勞煩蕭數參去救一次。
莫途對她倒頗滿意,因了她在須彌樂土中的慘狀,激得蕭數參怒焰高熾,很是省了一番莫途鼓動的氣力。
蕭數參轉頭過來,輕揉小蒲腦袋,幾道功德刷下去,令她心神都穩定了不少,體表也浮起一層法光。
她欲言又止,只瞥了幾眼莫途。
蕭數參溫言道:
“莫道友,你嚇到小蒲了。”
莫途忽然想起,自己確實在須彌樂土中見過小蒲幾面,想來沒給她留下什麼友善的回憶。
於是他識趣繞一步,遠遠落至兩人身後。
接下來鬣國的戰場依舊摧枯拉朽,不少僧人遁離此地,連生民也不顧了。
至於此地首腦海殘和尚,更是早早便失去了影蹤。
收著百戰怨血,莫途卻並沒有想象中那般開心。
原因無他,經小蒲一遭,莫途忽覺自己有些礙眼了。
以及,他和蕭數參深惡痛絕的那些妖魔般的修士之間的差別,好像也不是那麼大,甚至,他猶有過之。
他暗道:
“現在,我有個自首報信之功,得他青眼。可到底不是一路人。若是這廝殺得興起,反將我度化了去,又如何是好?”
“又或者,他殺盡了,真要立一佛國,我是投身他麾下做一尊護法,還是直接被他功德洗身,真成了傀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