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坐了一個多時辰,撐著儀態陪眾女眷們聊了許久的天,婠婠向太后欠了個身,低聲說道要回坤寧殿更衣。 太后嗯了聲便放她出去了。 臨走時,婠婠忽地讓人叫住了漪嫻。 “如今陸姑娘總算清靜了下來,不必再去伺候照看太原那髒的臭的聚一窩的人家。本該和普通閨閣女孩兒一般,閒暇時候讀些閒書、臨摹些字帖打發時間。正好本宮那裡有幾本讀了還不錯的詩帖,你隨本宮去,本宮取些贈你回去消遣罷。” 她這話貶的晏載安一傢什麼都不是了,語氣說得極重。可是偏偏身為皇后,她有這個權力評價自己的宗親,別人反不敢來說她的不是。 女眷們微微低頭拿帕子掩了掩唇,眼中閃過各自的算計。 漪嫻遂起身謝了恩,隨她一道出去了。 路上皇后姿態閒散但溫和地問起她的近況,以及當日與晏載安和離後,晏載安是否曾再來糾纏騷擾或是誹謗與她。 漪嫻當然是只說自己好,又一再答謝皇后的關照美意。 婠婠見她如此,也就沒有再問了。 她走在漪嫻的前面,最前頭只有一對為她打著華蓋遮陽的內監,誰都看不到她的神色。她這才閉了閉眸,額前滲出細密的一層汗珠來。 * 到坤寧殿後,婠婠請人送漪嫻去柔儀殿等她,又命人奉上茶水和糕點與陸姑娘。 雖說時人在宴席上常以更衣一詞為理由臨時退席去做別事,可是婠婠這回是真的回來換衣服的。 進了寢殿後,她無精打采地仰躺在美人榻上緩和了好一頓。 想到漪嫻還在柔儀殿等她,她才費力從榻上起身,褪下自己的外袍,雙腿發顫地脫下了自己襦裙下的貼身褲子。 因為昨晚,她在榻上同晏珽宗歡愛半夜。 婠婠沒要旁人進來服侍,她趕緊隨意擦拭了幾下,換上新的衣裳,又在銅鏡前仔細確認過自己的神色無誤後才敢出去。 彼時漪嫻正坐在柔儀殿的桌案邊上品著一盞清茶。 這裡可以算是皇后的書房,一入內便能聞到淡淡的書墨之香,窗臺下還擺著幾盆蘭草菊花和牡丹,實是再雅緻不過的地方了。 宮人請她在一張皇后日常寫字臨摹書帖的桌案邊坐下,她靜坐著,難免會淡淡打量一番殿內的陳設擺件。 於是她就在這間還沾染著既浯皇后身上淡雅薰香的書房裡,想到了另一個人。 她很想很想她。 聖懿。婠婠。 可是她已經不存於世了。 在這個時代裡,一個未出嫁、沒有子嗣便死去的女人,即便她的身份再尊貴、生前再受寵,最終也會在時光流逝裡被磨滅成灰燼。沒有人會再記得她。 倘或是個男人死了,少不得還有人為他哭喪一番,若是家中嫡子、寵子之類的身份,他的父母又會替他在族中抱養來一個嗣子,延續他的香火。 而後眾人還會時不時地提起他來:若是咱們的哥兒還在,如今又該如何如何了。 既浯皇后真的像極了她。 她的模樣、聲音、秉性,包括她私下的習性,她看書翻閱卷籍、擺放筆墨紙硯的習慣,幾乎和聖懿一模一樣。 所以既然她存在了,那麼聖懿的離去更加理所當然起來。 太后是皇帝的生母,皇帝是一國之君,她的另一位胞兄鎮西王更是坐鎮一方的藩王,她的外祖是國之肱骨。 他們都不可能為了她的離去而過多的傷懷鬱郁,人都是要向前看的。 漪嫻現在就是這麼認為的。不過這並非她的偏見,世人也都是這麼想的。 她又想起當年自己初嫁給晏載安的時節。 那是個寒冬飄雪的日子裡。 也是她見到聖懿帝姬的最後一面。 聖懿帝姬的身子不好,常年多病多災的,甚至每年一到了十月中旬之後,陶皇后就將她看在寢殿裡不准她隨意出去一步,免得她受了風寒著涼,屆時又要麻煩囉嗦。是而京中女眷、世家千金們識眼色的,每到了這個時候,也就自覺不去遞名帖求見、打擾了帝姬養身子。 出嫁前夕,漪嫻在家中安心備嫁,忽有前面門房的管事過來回話,說是太子妃楊娘娘請她到會仙樓的一間包廂裡說會話。 漪嫻雖然疑惑,可是又想到,或許是表姐也心疼自己這一去還不知何時能回來,故而請她出去再玩一會兒,記一記這都城的盛景。 於是她便去了。 等她到了會仙樓才發覺今日請她一聚的人卻是聖懿。 她那時面色是虛弱的瓷白,披著毛絨絨的狐裘披風,窩在炭盆前頭,笑意盈盈地望著她: “俏俏,我想你了。我怕你出嫁那日我不能來送,所以……” 央求了她大哥哥大嫂嫂和五哥許久,才讓他們三人一起幫著她蒙過了宮裡的陛下和皇后,將她弄出宮來見她這一回。 漪嫻眸中浮起一層水霧,心疼地握著她的雙手,看她可有受了寒涼。 “殿下,您這是何苦。您要是想見我,大可派個小黃門過來通傳一聲,我便進宮去給皇后娘娘和您請安就是了。”小主,這個章節後面還有哦,請點選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