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眨眼又是數日時光飛逝,已到了七月底了。 婠婠仍是沒找到機會再宣漪嫻進宮來,現下還多的是沒受她接見過的宗親貴婦們,加之轉眼到了八月中,又有中秋節這樣舉國歡慶的大節需要操辦,內司省和禮部的人遞了文書和才買置辦物件的單子到坤寧殿來,婠婠放心不下,每日都要去找她母親商議,連宮宴桌上的一隻茶盞的事兒她都要細細過問安排妥當。 這日早晨,晏珽宗在皇邕樓處理國事,婠婠去千秋宮給母親請安加商討中秋事宜。 不過今天卻有些不一樣了,一入母親寢居的內殿,婠婠發覺近身伺候母親的雲芝和月桂都不在,反而是一個二等宮人候在殿內。 婠婠問了句她們人去哪了,那宮人跪地誠惶誠恐地答道: “回娘娘話,太后昨夜似起了些風寒病症,身子不大爽快,季姑姑樓姑姑她們連夜伺候太后,太后怕她們也過上了風寒傳給娘娘,便讓她們在娘娘來的時候退到偏殿候著。” 婠婠立馬緊張了起來,一面向內殿走去一面問道:“母親得了風寒?你們為何不早些來報?請過醫官來看了嗎?他們都怎麼說的,要緊嗎?母親今日還未起身?早膳可用了……” 太后的床前置了扇寬大的西王母騎青鸞賀壽福瑞屏風,一方雀綠色鳶尾紋的床帳垂了下來,掩得實實的。塗金鳧鴨香獸香爐中緩緩溢位縷縷檀香,越發顯得這內殿安靜肅穆。 “別過來——你就坐在那繡墩上說話吧。” 床帳內的太后忽地開了口,嗓音是有些沙啞。 婠婠哦了聲,乖乖地在離太后十數步遠的繡墩上坐了下來。 等宮人們全都退了下去後,太后才有氣無力地解釋不讓婠婠近前來的原因:“你現在要緊的是忙著中秋宮宴的諸事,我萬不能讓你在這關口染上什麼風寒,否則讓你一病數日不起,外人面前就不好看了。你不必擔心母親,我沒什麼事。” 婠婠的體格虛弱,而且極易被別的病症過上。打小起她就是隔三岔五的風寒高熱不斷,疼碎了父母的心。 “是,母親,我明白的。” 她理解母親的苦心,便不再執著近前侍奉。 床帳內的太后嘆息了兩聲,幽幽道:“我不是什麼大病,只是昨夜又做了那見不得人的噩夢,魘得我半夜翻來覆去地睡不安穩。” “母親!” 婠婠的臉上染上幾分情急的神色,“母親,您別多想,燕王程邛道等人已死,咱們不會再出事的!大哥哥不會有事,外祖家也一定不會有事,您和我這輩子熬過了這一劫,您現在正是合該安養的年紀。” 太后的輕微哀嘆之聲不斷。 半響,她又說道:“婠婠呀,你母親去的比你早,好些事情我夢見的也是模模糊糊的不真切,那你夢中又是一番如何的光景,再說與我聽聽可好,你後來……在那時、又過得如何了?” 婠婠低著頭,“母親,我前些日子不是說了一遍給您聽麼,我嫁給了……” “人到要老的時候,忘性大,略魘了一夜,就跟忘光了似的,你再說與我聽,讓我也再想想。” 她道了聲好,隨即整理了自己的思緒,從去年夏天她趴伏在小几前白日裡恍惚做起的那個夢算起。 “在我夢裡,母親當年沒有把、把他從舅舅的外室手中抱進宮裡。大家都曉得我五哥一出生就夭折了,您膝下只有我和大哥哥這一兒一女。 後來平平淡淡地過了十幾年,到女兒長大了,卡契國君阿日郎司力又來求娶女兒,鎮邊沒有大將,父親沒有法子,只能嫁我過去。 可是女兒身子不濟,一路舟車勞頓到卡契時、已十分虛弱,阿日郎司力不喜我這般病態,待我、待我十分冷淡,還動手打過我……不到一年,我便病故了。” “可是我並未真的死了!等我再次睜眼醒來時,竟然已是十三年後。那時母親身邊的伺候的舊人裡只剩下了芝姑姑,也是她一直在女兒身邊照顧。 我亦是知道了,原來我死後不久,父親也駕崩,大哥哥順理成章即位本是情理之中,然三四年後,燕王聯合程邛道造反……” …… “婚後的場景,我就夢得甚少了。只隱隱約約地恍然見到我與孟凌州相處甚是恩愛,後來我養好了身子,也與他有了子嗣。我們的孩子,是隨女兒姓晏的。 他權傾朝野,不幾年後逼迫靖泰皇帝遜位,讓我的兒子以我父親文壽皇帝之孫的名義登基稱帝。朝臣雖有不少驚訝反對之聲,可亦被他蠻橫鎮壓。婚後十幾年來,他一直勤勤懇懇輔佐到我的兒子能自己親政、坐穩了皇位,倒也海晏河清,百姓安居,稱得上是太平盛世。 直到最後我見到我滿頭白髮,同他安養在一處江南小院中廝守晚年,亦甚得趣味。” 婠婠說,“母親,女兒說完了。女兒所有夢見的就是這些。” 等她說完了,太后有氣無力地應答道:“哦——竟是這般啊。我曉得了。我曉得了。你讓我靜一靜。”這章沒有結束,請點選下一頁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