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周之的這份調令,晏珽宗其實是和婠婠提過一嘴的。
不過這一年太過熱鬧,婠婠和他忙著大小各種瑣事,很快就將這個人拋之腦後了。
元武十年的三月春,婠婠的兄長鎮西王璟宗帶著王妃和兩個兒子來到了京師,按例朝覲述職。
婠婠數年沒見兄長,心下也不是沒有過想念的,也在懿寧殿裡和兄嫂促膝長談了許久,抹去數把熱淚。
太后眯著略有些渾濁的眼睛打量了一番這個長子,給出了一個極高的評價:
“這些年……你眼看著到中年人了,竟然才好好瘦了下來。你瞧你,瘦下來了才看出些人樣來,也不至於和從前似的,走兩步就喘不過氣來。”
璟宗的兩個兒子,實兒和章兒,生的也是活潑鬧騰的性子,如何也閒不住。
才初到宮裡,就忙著和太子聿在宮中園林裡下河摸蟹、垂釣捉魚,逗得小帝姬和鸞也是咯咯笑個不停。
婠婠早叫人收拾了空殿出來,留給兩個侄兒在宮裡住著。
往後,如無意外的話,這兩個孩子都會留在宮中長住,直到成年之後才會回到封地就藩。
他們也會跟著太子聿一起讀書受教,培養感情。
今年鎮西王一家在京中留住的時間,比尋常規制還多了數月。
——這是為了獨女崇清帝姬的婚事。
太后是打算在崇清十六歲這一年就把她嫁出去的。
到底崇清她也有自己的養父母,女兒家一輩子的婚嫁大事,太后也希望崇清在璟宗夫妻的陪伴下,風風光光地從宮裡出嫁。
如此,一個女孩子的婚事才算真正齊全體面。
否則,等到下一次鎮西王回京,那又是五年之後,屆時……她都二十一歲了。
崇清的嫁妝都是早就準備齊全的,婠婠額外為她添妝,鎮西王夫婦更是私下補貼了不少,內司省裡也早就將帝姬出降的規制禮器都備穩妥了。
如今只等著那東床快婿的名字板上釘釘寫在明黃帛書上,將帝姬的婚事昭告天下,而後就可送帝姬出嫁。
與禁宮之中關係還算親近的那些宗室官僚女眷們,也早就知道那個人大約會是誰了。
衛國公府的十六公子,衛巽。
衛巽的父母早已為此而欣喜雀躍不已,心下連連讚歎命運實在眷顧衛家,又在衛巽參加殿試的前一天晚上,拉著兒子的手殷殷期盼:
“我的兒呀,如今咱們衛家的門楣榮耀,可就只等著你一個人撐起來了。只等你考中功名,迎娶帝姬進門,哎呀,咱們衛家往後再數十代人、二十代人,那也是榮華富貴、續之不盡啊!”
衛巽的目光越過身前的母親,落在了自己桌案的書本上,悶悶地點了個頭。
元武十年的四月中旬,是三年一次的科舉殿試之日。
衛巽一路過了鄉試府試,年紀輕輕便一頭考進了殿試的角逐之中,京中無不讚嘆他“少年奇才”,對他早就是各種刮目相看、視之甚異。
所以,當大家心照不宣地知道最終會由他來迎娶崇清帝姬之時,雖然也有過豔羨和嫉恨,但終究沒有旁話可說。
這一年殿試的題目出得簡潔而又給了考生極大的發揮空間。
題目只有短短几個字:
——“唐前後米價貴賤之數。”
歷代以來,每歲由君王親自主持的殿試,其策論題目大多涉及軍政國事,旨意龐大,而且都是君王提問,舉子考生作答。
這一年的題目卻出得有些令人摸不著頭腦。
衛巽靜坐在大殿內的桌案前,餘光掃視到周遭的其他考生也是微有愣住,竟然開考之後許久都無人率先提筆。
大殿高臺的龍椅上,一身玄色袞服的天子身側,是同樣華服盛裝的皇后陛下,儲君生母。
從前並沒有女子出現在殿試考場上的道理,即便有,那也只有兩種可能,或是侍奉茶水的宮女,或是當年的女帝武曌。
然而元武一朝,每一年的科考殿試,卻都是有帝后二人共同主持的。
天下也都見怪不怪,無人敢有異議。
衛巽望著自己面前的白卷,搜腸刮肚,略微思索,便輕聲對著自己身旁侍奉的這個小宦官道:“煩請替我研墨了。”
殿試時每一個考生身旁都有專門侍奉研墨的宮人,這也是天子體恤,讓他們可以省些時間,不必一邊作答一邊親自研墨。
衛巽的聲音再輕,落到這靜悄悄的大殿之內,仍舊是一聲驚雷,讓那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