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手做的蝦仁肉糜芸豆羹。
蝦仁、羊肉糜、芸豆,全都被孟夫人親手磨的碎碎的,再用精細的粳米煮成羹湯,一勺勺餵給孫女兒吃下。
孟夫人一勺勺餵過去,阿鸞也乖巧地如乳燕般張大嘴巴一口口吃下,小臉圓圓,可愛極了。
阿鸞初初兩日確實是鬧過要吃奶、要爹孃的,但是被孟夫人這樣精心地餵養著,頭一日餵魚肉羹,第二日喂蟹肉羹……她很快吃得歡了,果真沒有再鬧過。
說來也怪,阿鸞平素對自己身邊的人很挑剔,不輕易跟別人在一塊兒玩,可是跟了她祖母孟夫人,她倒是自然而然地親近,摟著孟夫人的脖子不肯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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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夫人給孩子餵飯,婠婠沒有打擾,只等著孟夫人把那一碗的蝦仁羹喂完了,她這才伸手要上前抱孩子。
阿鸞還是生氣。
不要婠婠抱,更不要晏珽宗抱,小臉鼓鼓的像只發了腮的貓。
晏珽宗只好嚇唬她:“怎麼氣成這樣?連爹孃都不會叫了?再不過來,爹爹以後——”
婠婠連忙打斷他,“阿鸞,你璍璍姐姐和窈窈姐姐都等著你回去玩呢。阿鸞想不想她們?”
她給了孩子臺階下,阿鸞也便猶豫著挪向了婠婠。
只是仍是生晏珽宗的氣,不理父親。
帝后二人帶著斷奶了的女兒回去,孟夫人眼眶微微溼潤,忍著泣淚,叫人收拾了阿鸞的東西帶回去,還含淚叮囑孫女:
“鸞兒,回去在你爹孃身邊要好好吃飯,吃飯了,才能長高長漂亮,知道麼?”
回宮後,阿鸞雖然也在婠婠的胸脯前蹭了數次,但到底沒有鬧著說要吃奶的事情了。
婠婠毫不吝嗇對女兒的誇讚,連連誇她懂事了、長大了、要變成大姑娘了。
阿鸞被母親戴上了這樣的高帽,也就不好意思再說想吃奶。
晏珽宗颳了刮女兒的鼻尖:“小白眼狼,跟誰學的這本事,嗯?爹爹把你哄著捧著養這麼大,幾日沒見你,你就不要爹爹了?何來這麼大的氣性?”
婠婠把孩子護在懷裡:“她是我生的,當然像我,我們母女都是沒良心的白眼狼,陛下又待如何?”
皇帝實在無法,末了還是隻能在女兒面前也做小伏低地哄她一回,說著“爹爹錯了”“下次再也不敢把阿鸞一個人丟下”,這嬌滴滴的小帝姬才終於給了他一個笑臉,和父親和好如初了。
皇帝一代雄主,活到而立之年上,竟當真叫這路都走不穩的稚女拿捏得一點辦法都沒有。
都是被他親手慣出來的脾氣,縱得她吃軟不吃硬的。
她母親當年還不敢肆無忌憚地這樣對他。
斷奶之後,阿鸞每日吃著精細的飯食羹湯,愈發看出一日比一日長得更漂亮,連笑聲都更加響亮起來。
她是她父母兄長捧在手心的珍寶,誰見了她,心情都會變好。
她父親處理繁雜政務之餘、太子兄長結束了一整日的瑣碎繁重課業,父子兩人都要跑到坤寧殿來,淨手之後,捏一捏她的小臉,摸一摸她圓乎乎的腦袋,總會吐出一口濁氣,神清氣爽,滿身舒暢。
只是她好了,她宮外的祖母孟夫人卻陡然在這個冬日裡大病了一場,臥床不起。
晏珽宗起先不以為意,以為只是上了年紀的婦人一時病了,將養著便好,遂叫醫者們用心看顧著即可。
婠婠默了默,忽然開口與他道:“母親的病,是心病。”
“她身邊太孤寂了,是想念阿鸞了。”
婠婠將一雙白皙素手搭在他寬厚的手掌上,咬了咬唇,下定決心對他道:“正好趁著阿鸞年紀還小,身邊缺個看顧的人,不妨叫母親……進宮照顧阿鸞幾年,好麼?”
晏珽宗愕然:“……你願意?”
這世上的女子,多半都是寧願離婆婆越遠越好,哪還有人上趕著把婆母接到自己身邊的。
婠婠點了點頭:“若這真是母親的心病所在,能叫母親高興些,我願意的。”
元武九年的正月過去後,在立春之際,孟夫人養好了身體。
宮裡多了個從前在文壽朝照顧過幼年皇帝的“老嬤嬤”,受詔再度入宮,被封為襄陽郡夫人,默不吭聲地留在掌珠閣裡照顧永兕帝姬。
這位孟郡夫人平素從不外出,更不多說一句話,即便住在坤寧殿的偏殿裡,她也幾乎從不出來見人,只一心守著帝姬,每日親做羹湯飯食,餵養帝姬。
——並不是孟夫人羞於見人,畏懼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