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珽宗一面抱著她回去,一面輕聲安撫她:
“別怕,婠婠,別怕,我帶你回去,接生的婆婆們都候在那了,你不會有事的。”
她小心地調整了一下自己的呼吸,小聲道:“我沒害怕。”
都生過一次了,經驗還是有的。
皇帝走得極快,不到半刻鐘的功夫,就已經回到了坤寧殿,將婠婠平穩地放在坤寧殿內的那張大床上。
婠婠甚至都沒有受到半下的顛簸。
而這段路程,就算是等著宮人們抬著輦車過來,也得要近兩刻鐘的。
皇后被皇帝放下之後,接生的產婆們便一擁而上,為皇后解下衣裳檢視羊水破出的量,又喂她喝下早已準備好的老參湯。
這是怕她生著生著突然沒了力氣,先用一盞老參湯喂下去,吊著她的氣力。
坤寧殿殿內的擺件陳設、香爐桌案,都被人很快挪到了兩邊去,空出空闊的地方留給產婆嬤嬤宮女們來回走動、遞送東西。
晏珽宗的心跳在一瞬間跳得極快,幾乎要躍出胸膛。
盡是一片不安和惶恐。
只有面對和她的安危有關的事情,他才會有這種情緒。
去年的這個時候,他被其木雄恩設計圍困在峽谷之下時,尚且不曾有過這樣的不安。
皇帝今日穿了身竹青色的常服,這顏色淺的衣裳上沾著血跡就格外明顯。
有個嬤嬤瞧見皇帝胸膛前方才抱皇后的時候沾染上了些羊水的血跡。她出了殿外端熱水,瞧見了萃霜,便將此事稟告給萃霜,問萃霜要不要提醒陛下去更衣。
畢竟在她們這些老媼們看來,女子的癸水、羊水,都是髒汙晦穢之物,外頭販夫走卒的男子尚且不願意沾染這些在身上,更何況是九五之尊。
哪成想萃霜一聽這話就頭疼,“我的老姐姐,你可別說這話了!你因是產婆,從前沒在殿裡伺候,所以不知道……”
皇帝怎麼可能還有心思在乎這些!
這關口誰敢在皇后分娩的時候顛顛兒地去提醒皇帝,說皇帝身上沾了皇后的“汙穢”,若不是看在給皇后腹中胎兒積福的份上,被拖出去打沒了半條命也不是不可能。
那老媼聽了這話,臉上訕訕地沒意思,端著熱水便走了。
婠婠這一次生產,晏珽宗照舊寸步不離地陪在她身邊。
兩刻鐘後,太后也坐著輦車趕到了坤寧殿。
五月本就炎熱,婠婠起先還沒什麼動靜,這會兒在榻上掙扎了兩三刻後,額前的汗珠便雨點似的一直往下落起來。
晏珽宗猶豫著是否可以挪些冰鑑過來,或者由他給她扇風納涼,亦或者開了殿內的兩扇窗戶,稍微透點涼風進來。
“不成!”
快步走進殿內的太后立馬否決了皇帝的這些提議。
“女子生產時受不得風、更受不得涼,若是開了窗,讓這風兒朝她面門上吹過去,是想要她的命了。”
晏珽宗頷首聽教。
太后嘆了口氣,對榻上的婠婠說:“我的兒啊,這都是你自找的,我四月裡催你生、你不著急,如今就熬著吧。好歹頭胎生過了,這一胎也不會有錯。”
她上了年紀之後說話略有些刻薄,雖然心裡還是疼女兒的,可是這關口還說這樣的話,叫榻上尚且陣痛掙扎之中的婠婠委屈地淚流不止,抽泣不停。
晏珽宗臉色變了變,沒再和她母親多說什麼,趕忙又回到了婠婠的身邊,用柔軟吸汗的絹帕一點點擦掉她的淚水和汗珠。
太后那話其實並不是說給婠婠聽的,是說給他聽的!
誰讓他管不住自己,非要七月的時候弄大了她的肚子,她如今自然只有在榻上受著暑熱艱難生產了。
是他不好。
都是他的錯。
若是他能算好了她最適宜生產的月份讓她受孕,她便不用多受這重痛苦和折磨。
皇帝半跪在榻邊,給婠婠擦汗時,自己的神情都是緊繃而不安的,眸中都泛著一片自責的赤色血絲。
連手都是顫抖的。
他的這番反應,讓太后滿意地勾了勾唇角。
——原來他還真的聽入了心中去,知道心疼婠婠的。
她果真沒有看錯這個男人。
男人們,從來都是隻管在榻上舒爽完了就是了的。
怎麼可能還有人真的心疼自己的女人會在哪個月份生產?
會覺得這些和自己有關係?
他能聽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