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日下午,她就又去了那家常去的酒樓裡,聽戲看舞。
因下人沒有和主人同座的道理,所以妙寶只留了他們在樓下的馬車裡看著東西。
這也是常見的事情,下人們同樣沒有放在心裡。
周澈也在不久之後從包廂的另一處暗門裡推門進來。
妙寶看向他時,眸中卻溢位了點點溫情。
那人把她抱在自己懷裡,隔著夏日的薄衫輕撫著她的肩頭:“妙寶……”
妙寶任由他擁抱著自己,但是這樣的擁抱也只能是隔著衣裙的觸碰。
“還有半月就是我母親七十歲的大壽辰了,你準備什麼與我拿回孃家去?我母親生了五朵金花,五個女婿裡,你總不能叫我低了姐姐們一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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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澈深深地望著她:“怎麼會?你公爹和婆母也怕我這女婿在其他連襟們面前丟了份兒,把家裡珍藏的一對顏色老成些的玉鐲兒取來了,叫我獻給岳母,給岳母賀壽的。”
妙寶嗯了聲,說了個好字,又顫顫地問他:“……這會不會太貴重了?”
“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公爹和婆母是咱們縣裡有名的鄉紳,最怕跌面子的,尤其是在親家面前丟臉。何況給了親家母,那都是自家人,嫌什麼貴重?”
周澈的語氣格外堅定。
妙寶的神色逐漸恍惚落寞了起來,似是進入了一出美夢之中,再也沒有追問下去。
*
她隔著衣衫靠在周澈身上,神智恍惚地想著這數月以來和周澈之間的荒唐顛倒。
在他們私下這樣見不得人的相處之時,她從來都不是“賀妙寶”,更不是方上凜的侯府主母。
她仍然是揚州魏家的五女兒。
而他也不是那個孤身一人、家破人亡在京中做官的肅政臺御史中丞。
而是鄉紳周家那個不知人間疾苦的獨生兒子。
就像是彼此一起演了一場戲。
好像他們的父母家人都還在一樣。
假如當年沒有發生那場程邛道的作亂,他們對著彼此所飾演偽裝出來的,就是他們現在的生活。
他們都假裝那些煉獄一般的噩夢沒有發生過。
魏家的五女兒嫁給了本地鄉紳周家的獨生子,成了周家的媳婦。
妙寶依偎在他懷中打情罵俏,就像母親秦氏還在一樣,就像自己的四個姐姐都順順利利地嫁了如意郎君。
她可以這樣嬌笑著問周澈,我母親七十歲大壽,你作為女婿,給我母親準備什麼壽禮了?我們家可是有五個女婿的,你的壽禮可別被你的四個姐夫們比了下去!
周澈也可以這樣回答她,彷彿他的父母都還活著,他說他們是要面子的人,斷不可能在親家面前丟臉,要送禮就是送最好的。
你看,我們家那對玉鐲子沒有被程邛道的叛軍們擄走搶走,還在我們家裡,馬上就送給你母親當做壽禮。
他們一定是都瘋了。
明知道都是假的,可是彼此還是演的不亦樂乎,做那麼片刻的恩愛夫妻,無憂無慮。
這樣的戲,也只有他們兩人可以對著彼此演出來。
只有他們懂得彼此的痛苦,因為他們自己親身經歷過。
心底的苦楚,對著旁人傾訴,旁人不會懂,也不會如何安慰他們,只會說一句“節哀”。
然而唯有和對方在一處兒,對方知道怎樣把這些痛失親人的噩夢裝飾成世外桃源般的美夢。
片刻夫妻,足夠了。
*
半個時辰後,妙寶起身準備離開。
周澈忽然輕聲問她:“但是我們這輩子都做不了真夫妻了,對麼?”
妙寶緩緩簪上那隻牡丹金步搖。
戴上這隻步搖後,她就不再是“揚州鄉紳周家的兒媳魏氏”,而是方侯夫人賀氏。
她漠然地點了點頭。
“阿澈哥哥,我們已經錯過了。”
周澈緩緩吐出一口濁氣。
:()金絲籠牡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