碰到了意料之外的人,王寡婦沒做足充分的心理準備,慌張之下只想逃跑。因為在陳家當童養媳的日子裡,她從來都是卑微的。 她吃陳家的、喝陳家的,哥嫂還經常去陳家打秋風,婆母的謾罵,陳家其它人的鄙夷,都是她抬不起頭的原由。 再見到陳家的人,哪怕過了這麼多年,她好像依然是那個卑微的童養媳。後來養起的潑辣性子就像被戳破的氣球,突然就癟了。 當時她下意識逃了。 而另一個當事人陳啟華,當天本是去華清找好友說話的,卻沒想到會碰到二十年沒見過的人。 王素梅的面容他本來都快忘記了,過了這麼多年,那張向來怯生生、沉默寡言逆來順受的臉龐突然在他腦海裡清晰了起來,和已經有了歲月痕跡的那張臉融為一體。 陳啟華去了女生宿舍樓,找他四妹陳秋華說看見王素梅的事,可陳秋華這會兒不在,他便自己回了家。 他是工業學院的副教授,一家都住在學校附近的院子裡。 他回家洗了澡換了衣裳,直接去了京棉廠所屬的大雜院那邊。 他媽就喜歡大雜院熱鬧的環境,到地方時,果不其然的,老太太正在大雜院裡和一群無所事事的婦女同志扎堆說話。 “老大你咋來了?”精神頭不錯說的唾沫橫飛的老太太顛顛的跟在陳啟華後頭進了屋子。 陳德華的媳婦正在做飯,陳德華下班回了家正歪坐在椅子上抽著煙,他閉著眼睛一臉享受,看到大哥來了,微微坐正了些,語氣卻顯得沒那麼尊重,“稀客,大哥咋來了?” 陳家幾個兄弟姐妹,屬陳德華最不上進,平日裡菸酒都來,對事業沒有任何追求,完全就是得過且過。 陳啟華見不得他這個不上進的樣子,督促了半輩子,沒有一點成效,每回見他都心煩的很。 他把眼一撇,不看他這德行。 “媽,德華,我今天去華清,你們猜我見著誰了?” 陳德華不以為然的說道:“除了秋華,還能有誰?說話不賣關子顯不出你是個能耐人是吧?” 陳啟華瞪他,“不是秋華,是素梅!王素梅!” 老太太瞪大眼,“哪個王素梅?”不是她想的那個吧! 陳啟華補充道:“就以前二弟的小媳婦,那個王素梅!自己跑了失蹤了好多年那個!” 不等老太太追問,陳啟華就把今天碰到王素梅的事原原本本的講了一遍。 話落,老太太勃然大怒,“我當她死在外面了,沒想到又嫁了,還又生了個閨女!真是個不知檢點的!” 比起王寡婦再嫁又給人生了孩子,她恨不能對方直接死了!她是她家賣給她們家的人,憑啥能自主再嫁?那不是背叛了進華嗎?她咋敢! 不講道理的人永遠不會覺得自己有錯。 她不覺得當初想把王素梅賣掉有錯,那是她家花糧食買回來的人,她想咋處理就咋處理。人死了她就不說什麼了,她怎麼能再嫁? 陳啟華知道他媽不講理了一輩子,說再多勸再多都沒用,他自己也老大不小了,不想再和他媽著急上火,只用一句話就堵住了她接下來因憤恨要說出的難聽話。 “媽,現在是新社會,您要再口無遮攔,把童養媳的事傳到二弟的單位,就等著他再被調查吧。” 這個“再”字就很微妙了。 過去因為老太太,陳進華是吃過虧的。 老太太還記得過去那個瘋狂的時候,現在也不算安穩,她只好閉嘴,可胸腔裡窩著一團火吶。 陳德華吹了一口煙氣,無所謂的說道:“你看到她就看到唄,還值得大老遠的跑過來說一趟,我看你工作就是太嫌了,閒的沒事幹。” “媽你也是,都多少年了,再見到就當作不認識唄,難不成你還想和她敘敘舊?二哥可已經有老婆了,你是要把他家弄零散了?還是讓二哥再多一個老婆?” 話說完,陳德華覺得挺有意思,哈哈哈的自己樂了起來。 陳啟華忍無可忍,一手拍到了跟前的桌子上,瞪著陳德華。 這麼多年了,還是一點正形都沒有。 人可以沒出息,可以沒能力,就是不能沒品格。他這五弟一把年紀了,整個人就像他那永遠挺不直的背一樣沒個正形。 陳德華撇撇嘴哼了一聲。 一個家裡窮的被賣掉在他家向來窩窩囊囊的童養媳而已,還值得再被提起? 在陳德華的記憶裡,王素梅身軀瘦瘦,總是垂著頭做活,一天都說不了幾句話,被罵兩句就縮著膀子,活像是地裡被霜打了的菜苗,低微又不起眼。 老太太比陳啟華更氣,大著嗓門吼道:“給老孃閉住你的嘴。” 就王素梅那樣的,不是年輕的時候長的還成,不是她家孩子太多,娶媳婦要費錢,她才不會讓她和二兒子成為一家。 憑她也配? 陳德華被罵一通,心裡不順,站起身對著自己大哥翻了個白眼,“你來幹啥的?專門讓咱媽生氣的?一把年紀了就會找事,真是沒事找事。這事和我們說的著嗎,你該去找二哥說。” 陳啟華已經後悔了。 他不該來啊。 他媽從來就沒喜歡過王素梅,他這一提起,他媽只有生氣的,指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