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注定是一個難眠的夜晚,也是蕭寧來到谷裡難得輕鬆的一晚,雖然只有短短一盞茶不到的時間,卻讓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坦誠與信任。 蕭寧出生在一個商賈之家,父親蕭戶繼承了蕭氏傑出的經商頭腦,將祖上的木料生意經營的風生水起,富甲一方。雖然蕭戶在生意上頭腦靈活開放,然而骨子裡的保守卻是與生俱來,長幼有序、嫡庶有別的封建傳統在這樣的家庭裡顯得尤為突出。 秉著傳宗接代,光宗耀祖的使命,蕭戶先後迎娶了八房妻妾,共育有七子二女,蕭寧是六姨太姜氏所生,排行老五,因著母親出生不好,身份卑微,在蕭家十分不得寵,經常受到兄弟姊妹的排擠,在爹爹跟前更是說不上話。 後來姜氏因病去世,府裡來了個算命的說是蕭寧命中帶煞,克爹孃。少年早熟的蕭寧自知算命的荒唐,但爹爹眼中的那一絲動容卻讓他看到了自己日後的艱難,再三躊躇之下,蕭寧竟主動提出要以去清谷錘鍊為由離開蕭家,用以解除算命先生的帶煞之說。 蕭父對蕭寧的提議似有些意外,但卻沒有挽留,只是將目光看向算命先生,在得到算命先生的點頭確認後方緩和了聲音對蕭寧道: “你有如此進取之心很好,也不枉你母親生你一場。” 蕭寧沒有應答,只是低垂了頭跪在地上,這是自己在蕭家父親對自己說的最後一句話,也是字數最多的一句話。 第二日一早,蕭寧便被管家帶去了清谷,遞上了象徵性的學費以及父親簽署的“生死狀”,蕭寧漠然凝聽著管家與清谷侍者的對話,知道了自己與蕭戶在“生死狀”的促成下已然斷絕了父子關係,蕭姓對自己而言今後再無任何意義。 蕭寧看向窗外皎潔的月光,室友的鼾聲打斷了他那不堪的回憶,他不覺苦笑一聲,來到清谷,他原本想著可以撇去身份安心學習,熟料門第之見處處皆是,他對身世的諱莫如深使得他在谷中更是遭人欺凌。 蕭寧終於明白,逃避根本解決不了問題,唯有使自己強大才是唯一出路,於是他想到了白天大石上的清石,僥倖著能被鬼手遺落個幾枚,於是便有了半夜探石,甚至連溪邊都探了,卻無半點收穫。 蕭寧忍不住翻了個身,雖然心有不甘卻又無可奈何。 第二日,北谷來了一位教引侍者,是冷月派來專門教授十步的言行舉止的。教引侍者名叫么女,年歲不大,性格孤傲,舉手投足間皆是優雅賢淑,瞧見十步衣衫不整撅著屁股朝地的模樣雖是不悅卻也有心理準備: “你,過來!” 十步正一本正經地跟草叢裡的蟋蟀對峙,完全不知道身後多了個人。 么女皺了皺眉,想起這個丫頭是個聾子,於是上前彎腰,提了十步的耳朵將她從地上拉拽起來。 十步突然吃痛,張嘴對著受力的方向便是一口。 “啊呀!”么女被十步這突如其來的舉動嚇了一跳,來不及收手,白白捱了十步一口,疼的心火亂竄:“住嘴!” 十步這才發現了么女的存在,鬆開了嘴巴歪著腦袋打量著面前的陌生人,只見玄女著一件月牙白長袍,頭戴玉冠,目光冰冷,眉間孤傲,只一眼,十步便轉了身子背對著她,這個習慣十步不常用,除非面對不喜歡的人。 么女閱人無數,卻從未見過如此不懂禮數的丫頭,頓時氣得白了臉色: “轉過身來!” 見十步沒反應,么女再次記起她是聾子,於是強忍著心中的怒氣剛要動手,卻又想起她會咬人,此時的么女有種抓狂的感覺,即便事先有過心裡準備,卻沒想準備的還是有點不足。 這邊么女在努力平息心火,那邊十步卻被一隻蝴蝶給引了開去,十步咯咯咯笑著追著蝴蝶一路奔跑,么女見狀喊又不行,罵又不行,只得急敗壞地跟在後面追趕,結果就在么女快要追上十步的時候,十步居然蹭蹭蹭地爬上了樹,抱著樹幹跟只猴子似得盪來盪去,玩得不亦樂乎。 么女原本專攻禮儀,不會武功,更不用說爬樹如此有傷大雅的行為舉止了,瞧著教引物件在樹上胡鬧,自己卻在樹下束手無策,么女再也承受不住,對著樹上十步奔潰大吼: “瘋丫頭,你趕緊給我下來!” 十步不語,以為么女在與自己玩鬧,對著她咯咯咯地笑,還扯下一把樹葉丟給侍者: “下雨嘍!” 么女被灑落的樹葉揚了一臉,面色由紅轉白,又由白轉青,半天才憋出一句;“簡直豈有此理,孺子不可教也!” 十步瞧么女站在樹下不動,以為她嫌“雨”不夠大,於是爬站起來,抱著樹枝上躥下跳,左搖右晃,一時間,枝幹亂顫,樹葉連著斷枝傾瀉而下,么女避之不及,被眷顧了一身,場面不甚壯觀,樂得十步連連拍手叫好,差點從樹上滑下來。 “你,你,你——”么女此刻已是想死的心都有了,指著十步半天說不出話。 “風如拔山努,雨如決河傾。”十步不知從哪學來的句子,一邊跳一邊唱,還不忘衝么女喜笑顏開,一個人在樹上玩得不亦樂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