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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夢(其五)

接下來的日子裡,不再有人敢來找珍妮母子的麻煩,但去往鎮上的便車總是在珍妮快上時滿人,因瑣事尋求幫助時總是會被賠著笑拒絕,甚至不再有人上門嘮嗑。

人們懼怕他們,不敢當面起衝突,於是暗地裡孤立他們。珍妮母子的生活無可避免地變得更艱難,所幸孩子們好學又孝順,日子好歹有些盼頭。

尤其是約翰,他放棄了入學的機會,幾乎承擔了家裡所有的農務。豬草割完,田地翻完,實在沒什麼可做時,他就去山上挖草藥。

珍妮知道約翰天生神力,比起大人不差多少,但眼見他小小的身子忙個不停,難免心疼。她不止一次地要求約翰不用這麼拼命,去上學也沒關係,家裡還沒困難到這種地步呢。

“我想幫媽媽的忙啊。”

每一次,約翰都眨著溼潤的眼睛看著珍妮,大有一種不讓他幫忙,他就會哭出來的架勢。這讓珍妮不得不妥協。

其實小魔王自己也明白,家中並未貧困到連幼童的勞動力都要壓榨,但假如離別是不可避免的,他想多報答報答媽媽的恩情。

還有,會不會有這樣一種可能性呢?在身份暴露的那一刻,媽媽會想起他日復一日的勞作與貢獻,媽媽會心軟,將異族的他繼續視為家人。

無法再搭乘村中的便車,珍妮不得不步行去鎮上。她賣完布料,在店裡採購食物時,忽然聽到有人喚她“珍妮小姐!”。

相熟的修女走到她身邊,笑著問道:“幾周沒見你來教堂了,最近還好嗎?”

“最近,有點事……不太方便去。”珍妮有些困窘。瑪麗還小,沒法步行去教堂,只得暫時擱置。

她忙補充道:“每日我都有禱告,應該不礙事吧?”

“不礙事,神會體諒你的難處。”修女雙手合攏,作出虔誠的禱告姿勢。

禮畢,修女試探著說道:“我聽說你們村中的事了。”

珍妮不語。

修女繼續說道:“他們擔心得不無道理,侏儒症太少見了,這個鎮子從來沒有過病例。前段時間邊境不太平,死了不少人,甚至有我們鎮上人的親戚,而且我們離邊境也不算太遠……”

珍妮打斷了她的話,“你想說什麼?”

修女嘆了口氣,“我是想說,小心沒壞處,你知道的,魔族比普通人類厲害得多也殘忍得多,即使是幼年體也會造成很大損傷。他們又善於撒謊……”

珍妮再次打斷修女的話,她冷冷說道:“既然你們都確認我的孩子是魔族了,為何不連同鎮上的衛兵去我家抓人?”

“也不是說確認……”修女尷尬地說。

這幾日不斷有人來教會里說這說那的,但這個邊陲小鎮中一個魔法師都沒有,若是去其它鎮上求援,一來一回花好幾天不說,也顯得太小題大做了——畢竟,還什麼事都沒發生呢。

“不確定,但是擔心,是嗎?”珍妮反問道。

她實在想不通,為何幾乎每個人都懷疑約翰,明明只要和他相處過,就會明白他是個多麼好的孩子啊!

最初收養約翰的那幾周,他是表情呆滯,話也說不利索,看起來不像是個正常的孩子,但他畢竟有過悲慘的流浪生活,看起來不正常才是正常不是嗎?

他是會撒謊扮可憐,但哪有人不撒謊呢?如果這就算是罪,那世上所有的孩子都罪不可恕了。

他是天生神力,但這世上難道沒有天賦異稟的人嗎?

是的,她是懷疑過約翰的身份,但約翰表現得太重視這個家了。他的一言一行都在表明他有多麼的愛媽媽與哥哥妹妹,多麼擔心被拋棄,貼心得讓人心疼。

“不管你們信不信,我知道他是個好孩子。”珍妮緩緩說道,“退一萬步說,假設那孩子真是魔族,他為了某種我們猜不透的原因,故意裝可憐混入我家,天天辛辛苦苦幹農活兒就為了欺騙我。那假如我現在起了丟掉他的心思,他的‘目的’無法被‘滿足’,我們一家人不是更危險嗎?”

修女無話可說。

日子平平淡淡地過去,不好過,也不難過。對人類來說是一成不變的每一天,對小魔王來說,是需要放進嘴中咀嚼,放入心中珍藏的寶物。

人們總是捶首頓足,哀嘆自己為何失去了才懂得珍惜,那如果擁有的時候就好好珍惜,是不是就不會失去了?

保羅升入了高年級,學費更貴,假期也更少了。週末回家時,還要翻開書溫習功課。約翰就在一旁悄悄看著哥哥,他真想再和哥哥一起玩泥巴啊,並不是泥巴有多好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