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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邊卻並未如他所想的受寵若驚起來。反而有些茫然,像是還沒聽懂他在說什麼。——如果是阿客,聽了這話,大概也會露出這樣的神色吧。蘇秉正想。畢竟這是她一輩子最大的心事。當年阿客的父親尚在襁褓中,便遭遇舉族被誅滅的慘劇。他在乳母和忠僕的庇護下得以倖存,然而滿門的興衰也都壓在了他一個人身上。為了恢復范陽盧氏的榮光,幼子尚未滿月他便追隨先帝遠征漠北謀求功業。一去就沒有再回來。阿客自幼得他言傳身教,那份責任感也分毫不差繼承下來。她五六歲上便接連遭遇幼弟夭折、母親病逝、父親戰死,被人欺凌擺弄時,先帝上門迎接她,她也還是說,“我有父母,我不能認了旁人。我姓盧,一輩子不改的。”那玉石般堅硬不移的秉性,曾令多少人讚歎。若不是蘇秉正橫插一刀,十四歲那年,她原本是要坐產招夫的。范陽盧氏的香火,也就傳承下去了。大約她會將兒子也教導得像她一樣,終有一日光耀門楣。可她嫁了蘇秉正。天潢貴胄,皇室血脈,蘇秉正的兒子是不能跟著她姓盧的。蘇秉正也曾想過,阿客死活不能接受他,除了她從心底裡將他當成了那個死去的弟弟的替身,是不是也還有這一遭緣由在。如果他早一點挑選一個合適的孩子過繼到成國公名下,了了她這份心事,她對他是否會鬆動一分?其實他也曾為了阿客滿天下訪求盧氏的後人,可惜冒認者太多,只能不了了之。聽阿客說道盧佳音的身世時,他終於動了這份心思。他甚至從盧家挑好了孩子——可不久之後阿客便準他入幕了,他整個人都不辨南北了,哪裡還記得這一回事。……當然,說到底這都只是藉口。她願意給他的已經那麼少,他只是不想所謂的“族人”再分去阿客的心。便不肯竭力為之。早知道她給他的不過是一杯解渴的鴆酒,早知道他們之間沒有細水流長的時日,他還藏那一份小心思做什麼?先前挑的孩子,如今自然抵不上用。想要儘快扶持起小皇子來,當然要給他選一個立刻得用的舅舅。盧毅雖沒什麼大才大德,但也很有些見識能力,只要蘇秉正肯扶持,還是能在朝堂上站穩的。想必他也足夠聰明,知道這天賜之福究竟為何會落到他的頭上。從今往後,盧佳音孃家榮華富貴俱與小皇子綁到了一處。利弊榮辱所趨,她應當不會再存什麼異心。只要再加以撫慰……“小公主還沒有取名吧?”蘇秉正再度問道。“還沒有大名……”盧佳音答道,“妾生她時夢見鯉魚入懷,皇后說魚傳尺素,是佳期臨近之意。這孩子日後必定靈慧解語。”她說著聲音便哽咽了,只是那悲傷平緩寧靜,卻和蘇秉正失去阿客時不同,“臣妾想,靈慧的必定多思多憂,反不如笨拙些好。便叫她阿拙。”蘇秉正記起了這個名字。他記得阿客曾跟他提起過,說是阿姊叫阿拙,日後她生下妹妹來,就叫阿巧。可慈母心願不曾為阿拙增壽。而阿客自己也沒能福澤綿延,活到親眼見女兒出生的那天。也直到此刻,蘇秉正才對小公主的夭亡生出些實感來。推己及人,他忽然就有些明白此刻盧佳音心裡的感受。“盧婕妤佳音所出皇長女,賜名蘇敏。”他發自內心的想要彌補和撫慰,可那感同身受依舊是有限的,他竟想不出恩賜之外的方法,“……追封長樂公主,祔葬於文嘉皇后莊陵之側。”年不滿週歲的公主,這樣的哀榮已經是破例了。可再怎麼追封逝者,又有什麼意義?但他還是能感覺得到——得知胞兄平步青雲時,盧佳音也只是漠然一聽。可他真切而無措的為小公主難過起來時,她面對他時那種微妙的疏離和責備才稍稍的消解了。到底是阿客會喜歡的人。跟他截然不同的,比起實實在在握在手裡的東西,更相信那一份虛無縹緲的真心。這樣的女人,也許值得他將阿客的孩子託付吧。正文 4歸來(三)蘇秉正與盧佳音說話時,幾個乳母都屏氣寧聲的各自忙著。才三個月大的孩子,哪裡需要費多少心力?小皇子又已經睡熟了,能做的事自然更少。偏蘇秉正還留在內室,她們只能心猿意馬的做做樣子,都有些無所適從。一時聽到蘇秉正提拔盧佳音的兄長,開口就令承襲國公之位,饒是幾個人見識都不算淺了,也還是都露出了詫異的神色——誰都知道,要過繼必定選尚未懂事的孩子,這樣才好留在身邊細細的積累感情,方能令他從心底裡向著養父母,將這個家的利益放在前面。直接挑一個已成年的去過繼?根本無異於直接把家產贈送給旁人。且與這份家產捆綁在一起的,還有文嘉皇后的孃家,范陽盧氏的正統。多少權貴攀附五姓尚且無門,只因有個妹妹在皇帝身邊伺候,盧毅竟平白就將整個盧家的盤面都接手了。這可真是……一時她們看盧佳音的神色都有些不對了。盧佳音自己卻處之泰然,彷彿聽過就忘了一般,連半分喜色都沒有流露出來。然而究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