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立恩很想解釋一下,在他看來,宋華林的傷勢雖然嚴重,但真的不至於現在就交代後事。四院裡之前離世的那個樞椎骨折患者送院時就已經神志不清了。很明顯,他在樞椎骨折的時候,延髓尾端就已經受到了損傷。也是因為這樣,他才會在入院後二十幾分鍾內情況急轉直下,突然沒了呼吸和心跳。
而宋華林的狀態列裡只有樞椎骨折而已。並沒有提示延髓損傷或者神經系統損傷。雖然沒有進一步檢查,但看宋華林還算平穩的呼吸,以及說話清楚利索的勁頭,他的神經系統可能根本沒有收到什麼損傷。只要能把人安全送到醫院,對斷掉的樞椎進行檢查明確斷裂情況後再做個內固定,或者乾脆做個替換。過不了多久,他就能出院了——當然,前提條件是他的胸椎和腰椎傷勢不至於搞成高位截癱。
“孫醫生。”帕斯卡爾博士低頭鑽進了車裡。他看見了躺在地上眼淚縱橫的宋華林,還有身上只穿了一件t恤的孫立恩。“情況怎麼樣?”
“我還行。”孫立恩搓了搓胳膊上的雞皮疙瘩,“患者情況不是特別好。頸椎,胸椎,腰椎有骨折,可能還斷了幾根肋骨……”他一指宋華林胸口上的起伏道,“雖然還算不上是連枷胸,不過也差不了多少了。”
“連枷胸”這個症狀是指患者出現多根肋骨骨折後,隨著呼吸而表現出的胸廓軟化症狀。吸氣時胸部內陷,呼氣時胸口外突,和正常呼吸的胸口起伏正好相反。是急診外傷中相當危險的症狀之一。甚至可能會誘發急性呼吸窘迫綜合徵(ards)。臨床死亡率大概在10%左右。
“flail chest?”就算帕斯卡爾博士的中文再好,在面臨專業詞彙的時候也有些捉襟見肘。但他也看出了宋華林的胸部起伏反常的跡象。“他的意識怎麼樣?有缺氧症狀麼?”
孫立恩搖了搖頭,直接對著宋華林問道,“宋總,你感覺怎麼樣?”
“糟透了。”宋華林打完電話後似乎輕鬆了很多。“想知道我現在是什麼感覺?那要不你跟我換換?”
孫立恩哈哈一笑,對著帕斯卡爾博士道,“看起來他的情況還不錯,現在還有心情和我開玩笑。”
帕斯卡爾走到孫立恩身邊,把自己身上的羊毛大衣脫下來借給了他。“其他傷員的情況還不錯,可能有幾個輕微腦震盪。除了剛才送出去的那個年輕女性以外,狀態都挺穩定。”
“叫救護車了麼?”比起那些已經被狀態列診斷過的人,孫立恩更在意兩個重傷員的情況和轉運狀態。“消防隊也得來,宋總現在這個樣子肯定出不去的,只有讓消防隊來把這車鋸開才行。”
“瑞秋已經打過電話了。”帕斯卡爾博士裡面就穿了一件薄羊毛衫,可是看上去似乎完全不冷的樣子。他鎮定自若道,“剛才瑞秋接到了電話,同協醫院急診科已經準備好了。所有的急診科醫生和碩士生都被集合在醫院裡待命,就等救護車轉運傷員了。”
“沒有直升機?”孫立恩撓了撓頭,他在四院裡已經見過了好多次空中急救轉運。按說這麼嚴重的事故,而首都的急救資源肯定比寧遠更豐富,按理來說應該也會有直升機救援才對。
“這兩個重傷員都不能用直升機轉運。”帕斯卡爾博士經驗豐富,一下就指出了問題的關鍵所在。“脊椎骨折或者錯位,可能會導致……導致……cerebro-spinal fluid壓力增加。”他一時沒想起來腦脊液用中文怎麼說。“氣壓變化可能會導致cerebro-spinal fluid壓力更大。”
孫立恩不好意思道,“這我還真沒想到。”他對宋華林道,“宋總,本來還以為能讓您搭個直升機呢,看來這個願望沒法實現了。”
“不坐飛機也好。”孫立恩開著玩笑,宋華林開起玩笑來也很放得開,“我剛剛下飛機,這麼一會功夫就要再坐一次也太費勁了——直升飛機上可沒有頭等艙服務,也沒有漂亮的空姐讓我看。”
“你感覺怎麼樣了?”帕斯卡爾博士有些驚訝於車內的談話氣氛,他有些擔心這種過度的樂觀可能是某種症狀,“你覺得頭暈麼?”
“不暈。就是……疼,我感覺自己的脖子快斷了。”宋華林的眼睛看向了帕斯卡爾博士,然後驚訝道,“你的中文說的真不錯。”
孫立恩補充道,“你的脖子不是快斷了,它們已經斷了。”他對著宋華林嚴肅道,“你的運氣很好。頸部骨折的情況下還能說話,這說明你的中樞神經沒有受到太嚴重的損傷。所以不要覺得自己馬上就要去見閻王了,保持積極和樂觀態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