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軍府後院,馬廄旁,地上橫七豎八地躺在幾個北燕的軍卒,俱都沒了聲息。
當那北燕軍官領人趕過來之後,便看到了場間那騎馬的三人,對方似是打算要從後門離開。
“好膽,竟敢殺我北燕勇士。”這軍官嘴上怒喝著,手裡卻解了騎弩,直接朝前方三人裡手中帶劍的那人射出一箭。
馬上持劍之人信手將射來的弩箭拍落,也因此回過身來。
他穿了一身江湖客的行走長袍,頭上帶了個箬笠,此時微微抬眼,露出那張年輕卻已現幾分風霜的面龐。
他的眼眶有些發紅,他的眼中滿是殺意,卻悲傷未褪。
他是從暘山郡一路趕回京城的蘇澈,身旁兩人,便是同行的盜帥和洛侍郎。
在楚家變故那夜之後,後兩人自是阻攔他回京的,畢竟這是蘇定遠的囑咐,但架不住蘇澈執拗,而且畢竟不是小孩子了,有些事不會由著性子來。
而在這等大事上,說不得再見便是最後一面,將來再沒有機會相見。盜帥和洛侍郎想了想,終究沒有強行阻攔,便與蘇澈逃出已經落入後周的暘山郡,來了京城。
哪知,他們今日到,京城便已陷落。
他們知道了現在人人皆傳的訊息,比如平北將軍蘇定遠及輔國大將軍蕭方等人戰死、宣威將軍牛敬忠和蕩寇將軍陳兆元投敵,以及現在宮裡那位陛下早就棄城而逃等等。
這都是北燕官兵放出的訊息,目的自是為了讓城中那些尚在抵抗之人失去支撐,以此更容易接管這座城池。
蘇澈第一時間回了將軍府,卻發現空無一人,看過伙房之後,他覺得府上的人應該是幾日前便離開了。
這讓他放心的同時,更有些疑惑。
這是父親將他們送走的嗎?他們去了哪裡?
可這並不足以掩蓋蘇澈的悲傷,如若離群的候鳥,從此找不到了方向。
尤其,還有蘇定遠的死。
“你們是什麼人?”那燕國軍官不動聲色地看了眼地上的幾具屍體,他們只有喉間一道傷口,乾淨利落,如被利器所傷。
此時,他身後雖還跟著幾十個官兵,卻沒有把握能將眼前三人拿下。
但他手裡的騎弩倒是沒有放下,兵器是士卒的底氣,而他身為燕國官兵,更無退縮的道理。
蘇澈問道:“蘇…蘇定遠真的戰死了?”
“被燕帥所殺,千真萬確!”燕國軍官語氣驕傲。
蘇澈道:“你親眼所見?”
“陣前十多萬人親眼所見。”燕國軍官目光微微閃動。
蘇澈沒說話。
“你究竟是何人?”燕國軍官問道。
蘇澈看了他一眼。
這軍官頓時一寒,想也不想,當即喝道:“放箭!”
弩弦崩響,身旁早有持了弩箭之人撥動弩機。
蘇澈並未出劍,氣機引動,黃昏下的小院裡,風中彷彿多了別樣的聲音。
那是無形的劍氣,嗤然聲中,射來的弩箭盡皆被斬落。
下一刻,不等在場燕國軍卒再有反應,蘇澈彈劍,劍吟如歌,看不見的劍氣宣洩而出。
那燕國軍官只覺眼睛有些睜不開,好似是風太大,而喉間一涼,眼前便一切模糊起來。
砰!
人從馬上跌落,他尚能聽見身後的倒地之聲,同行之人盡被一劍所殺。
“走吧。”
蘇澈聽到了漸近的跑動聲,他知道府上還有其他燕國官兵,可他能殺十人百人,卻無法殺千人萬人,更不能改變梁國已經滅國的事實。
但他並沒有屈服之意,國破家亡,身上更多一份擔子。
……
出城並不順利,因為城中多得是四處搜尋梁皇帝方景然的燕國官兵,素日梁都內的幫派齊齊啞火,蟄伏不出。百姓關門閉戶,商賈心驚膽戰,官員惴惴不安。
北燕的官兵雖不說是燒殺搶掠,但也絕非秋毫無犯。
梁都繁華世人皆知,此值戰後,梁國毫無反抗之力,這些來自北燕的兇狼長襲作戰,如此多日心早就有一股悶火。
此破城之後,正是要宣洩的時候。
燕軍的統帥對此並未阻止,而燕國士兵對此也是熟門熟路,知道怎樣做是在規矩之中,且不會讓上官降罪。
高層有安撫,比如對那些梁國官員和士族方面,可在這梁都的大街小巷裡,偶爾還是能聽到從某家傳來的哭泣和哀嚎之聲,雖然短暫,卻真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