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戰友,在那次抗洪裡犧牲了?“唐文凱問。
莊嚴做了一次深呼吸:“是啊,他不是犧牲在大堤上,大家都以為離開大堤就會很安全,沒想到他去挖土方的時候,突然塌方,被一顆大石頭給壓住,我們把他挖出來,已經太遲了……”
唐文凱靜靜地聽著,突然眼眶有些溼潤了。
“莊嚴,我算不算個好營長?”
他忽然沒頭沒腦地問了一句。
“啊?”
莊嚴有些不知所措。
“算,你當然算。像你這種營長,不多見。你看看咱們集訓隊,除了你一個,還有誰是營級幹部?”
唐文凱說:“你知道剛才許大隊找我什麼嗎?”
這一句,又是沒頭沒腦。
莊嚴隱約能猜到些,可不願意說。
“不知道。”
他搖了搖頭,覺得自己還是少管閒事為好。
唐文凱說:“我爸昨天來找過我。”
“唐軍長?”
“嗯。”唐文凱說:“我跟他有好幾年沒說話了,剛才聽你說的那些時光倒流的事,突然有些感慨。”
“吵架了?”莊嚴問。
“嗯,不止吵架,就差沒斷絕父子關係了。”唐文凱說。
莊嚴怔了一下。
沒想到軍長父子之間的關係緊張到這種地步了。
唐文凱喝著可樂,看著天空,繼續道:“之前聽你說我算是個好營長,那我還算安心點兒。”
他側過臉,看著莊嚴:“我可不光為自己而活著。”
莊嚴在唐文凱雙眼裡看到了一種奇異的光芒。
“我答應過我的老班長,我要會好好活著,而且一定要做一個優秀的軍人。”
“其實我當兵那會兒,人也挺傻逼的,你說我這種軍隊家庭出生的子女,心底裡沒點兒優越感,那是騙人的,至少我是有的。我總覺得我自己很厲害,入伍之後,這看不慣,那看不慣,表面上跟人客客氣氣,顯得很低調,那不是因為我本性如此,是因為我覺得不能跟普通的兵一樣見識。說白了,就是心底裡有點兒傲氣。“
“我新兵班長,後來下連隊的班長,他是西北那邊的人,想黃土高坡一樣樸實的漢子。那時候我跟班上的戰友都玩不來,老是一個人玩,訓練嘛,我也不想太辛苦,我本來是想直接考軍校的,高中那會兒我成績還行,只是我爸覺得要在部隊裡當個職業軍人就得從當兵開始,沒當過兵,就不懂兵,不懂兵,就不會帶兵,硬逮著我扔到了部隊裡來。”
“我那時候想著,三年吧,就三年,我就考軍校了,成績嘛,一般化就行,反正我爸在部隊,我還能連個軍校都上不了?我那個班長,一門子心思要把我煉成一塊好鋼,往死裡給我訓。說實話,我一開始挺討厭他的,甚至想過調離原來的連隊,避開這個瘟神。可是沒想到我爸不讓,說4師偵察連挺好,你就待在那裡拉倒吧你!”
“到了第二年,我是生生讓我班長給訓出來了,去了教導隊回來,當了副班長,我老班長他已經超期服役了,他文化低,考不上軍校,也達不到提幹的標準,一門子心思想當個志願兵什麼的。那年,連隊裡給他的志願兵名額批下來了,你也在1師待過,知道我們這種基層戰鬥連隊的志願兵多難得……批下來的那天,一向摳門的班長把我們叫到營區外的小店,請我們班裡的人和排長好好搓了一頓。那天……是真高興哇……”
“後來不到一個禮拜,師里拉動,例行的長途拉鍊,夏季天氣不好,山裡老下雨,運送彈藥的車子山路上打滑,上不去,我們就在路邊行軍,結果有一輛軍車朝後滑了過來,夜裡誰都沒怎麼注意……我是被我班長推開的,他看到了,推開了我和身邊的一個戰友,自己被車子壓在了溝裡……”
說到這,唐文凱猛喝了一口可樂,抹了抹眼角。
“把他拉出來後送到醫院,醫生說胸口的肋骨全斷了……插進了肺裡,大出血……救不了了……”
“趕去醫院路上,我班長醒了一陣子,也許是迴光返照,看到我在旁邊就扯著我的手,憋半天才憋了一句話……我一輩子都忘不了那句話,他說,我不行了……唐文凱你個X日的給俄聽好咧,這輩子……這輩子當個好兵……別讓俄白舍了這條命……你有良心的,給每年代俄回去看看俄老孃……”
說到這裡,唐文凱捂著臉,垂下頭去。
莊嚴心裡也不好受。
聽了胸口發悶。
沒想到唐文凱還有這麼一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