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人群裡突然衝出一個相貌還略帶嫩稚氣息的列兵,一下子跪在了遺體旁,雙手抓住了上尉一直不曾放下的左手,人立刻放聲大哭起來。
“指導員,指導員!你醒醒啊!啊”
列兵的哭聲撕心裂肺,即便站在人群外圍,莊嚴仍舊能感受到哪種肝腸寸斷的悲慟。
周圍本來沉默計程車兵中,突然有人捂著自己的臉,蹲在地上痛哭失聲。
接著,形勢開始不可遏止。
一個……
兩個……
三個……
一群……
哭聲彷彿流行性感冒一樣,很快在士兵中傳染開了。
“指導員,你是為了救我的啊……你讓我這輩子怎麼安心啊……”
列兵還在哭。
他旁邊的其他兵都在哭。
另一個佩戴上尉軍銜的軍官仰著臉,目光呆滯地看著陰鬱的天空,彷彿怕自己低下頭,眼眶裡早已盈滿的淚水會忍不住落下。
負責指揮救援的馬副旅長走到他的身邊,伸手重重地拍了拍上尉的肩膀。
“黃連……”
他想安慰這位連長,可是卻忽然發現,即便是自己也不知道該怎麼開口。
這一拍,卻讓那個本已經在強忍悲痛的上尉徹底崩潰。
他一把摘下帽子,堂堂一個上尉軍官像個孩子一樣,坐倒在地上,縱聲大哭起來。
“我帶去了一個連的兵……一個連的兄弟啊!現在有10個回不來了,馬副旅長,如果他們的家屬找到我,問自己的兒子為什麼沒回來,而我自己卻活著回來了,你說馬副旅長你說,你讓我怎麼回答他們?我沒法子答他們啊嗚嗚嗚”
馬副旅長的眼睛也紅了,深呼吸了好幾次,胸膛如同海浪一樣起伏了好幾次才算壓住了洶湧的情緒。
他蹲下來,也不說話。
什麼話,都多餘。
他輕輕拍著那個像個孩子一樣嚎哭的連長的背,臉上每一道的皺紋裡都填滿了悲痛。
黃連長依舊在大聲嚎哭,彷彿要把血都哭出來,才會讓自己好受一些。
“馬副旅長,我這裡痛……我這裡痛啊……我那十個兄弟啊……”
他一邊說,一邊將自己的胸口捶得怦怦響,彷彿想用所有的力氣砸在最痛的地方,想用**上的疼痛來抑制心中的痛。
是啊!
這個昨晚前去大堤搶險的連隊,一百多人去,回來卻沒了十個……
那都是活蹦亂跳的年輕士兵。
每一個士兵身後都是一個家庭……
沒人能夠想象,這些家庭要如何才能面對自己兒子的犧牲……
說一些豪言壯語,例如什麼死的光榮的話?
這就能撫平他們失去親人的創傷?
不!
都不行!
莊嚴忽然覺得自己眼前發黑,他呼吸都變得困難起來。
一種巨大的創痛淬不及防地襲擊了自己。
他跌跌撞撞地轉身離開,走到一處安靜的地方,坐在草堆旁邊,摘下自己的帽子,捂住自己的嘴……
無聲的眼淚嘩嘩地流淌。
他說不出的傷心。
那犧牲的兵,還有軍官,他一個都不認識。
但是他們和自己是同一類人軍人。
他們的年齡大的才好像才三十多,小的……
也許比自己更年輕……
可是,現在他們沒了。
對,他們的生命在這個世界上消失了。
再也回不來了。
疲憊、心酸、疼痛,昨晚積攢下來的一切一切現在如同決口的洪水般席捲而來,將莊嚴淹沒。
莊嚴忽然變得出離地憤怒。
他想罵人。
罵天,罵地。
不是說老天有眼嗎?
如果老天有眼,這些年輕計程車兵,為什麼會死?
為什麼!?
“莊嚴!”
一隻熟悉的手,用力拍在莊嚴的肩膀上。
“你在這裡哭什麼哭?”
老七的聲音。
羅小明在莊嚴身旁坐下。
莊嚴趕緊抹了抹眼淚,他不願意別人看到自己哭。
自己是男人了,是軍人了。
軍人,不是說不相信眼淚的嗎?
可是,剛擦乾的了眼淚,新的又從眼睛裡不爭氣地流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