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教導大隊臨時營地。
莊嚴走進帳篷的時候,裡面已經坐了不少人。
但是沒人說話。
帳篷裡靜的可怕,空氣中瀰漫著一股悲傷的氣息。
在自己的床鋪上坐下,莊嚴雙手捂著臉,久久地沉默。
即便已經洗了手,但他好像仍舊能聞到自己指間的血腥味。
那是老迷糊的血……
將老迷糊送上卡車的時候,莊嚴上去搭了把手。
老迷糊的血,流了到處都是,和雨水混在一起,染紅了車廂板。
許久後,莊嚴從枕頭下摸出一包煙,拿出火機。
打了好幾次,火機都沒打著。
最後終於點著了,一共點了三根。
走到老迷糊的床鋪前,上面疊著豆腐塊一樣的被子。
莊嚴輕輕地將那三根菸輕輕插在老迷糊床鋪前的地上,然後回到自己的鋪位,眼眶紅了。
良久,嚴肅在黑暗中說了一句:“不該是他啊……”
對。
真的不該是老迷糊。
他的指令碼來就有傷,當時讓他留守來著,接過是他自己偷偷摸摸地上了車。
泡了一個月的水,老迷糊的腳有些腫,本來應該休息的,今天早上他還是上了車。
一個多月了。
在這裡拼命。
老迷糊是敢死隊員之一。
扛沙袋沒把他累死。
跳下水裡打樁沒被水捲走。
有一回,浪頭把他連同其他七名敢死隊員一起捲進了江裡,附近恰好有舟橋連的衝鋒舟在待命,把他們七個撈了起來。
大難不死。
挺過了八次洪峰,到處都在復航了,偏偏就這最後的幾天,犧牲了。
莊嚴越想越難過。
他想起了老迷糊住院的那段時間,自己給他送飯,和他聊天,聽他講自己的故事,講他對那個迷彩服手臂小口袋上有個“特”字的部隊的那種期待。
說起自己對楊梅那種朦朧的情愫。說將來當軍官了,一定向楊梅表白……
不過,一切都晚了。
這次抗洪,莊嚴來的第一天就遇到了犧牲,他看到過在牌洲洪區岸邊痛哭失聲的那位黃連長,還有那個跪在指導員屍體旁哭得一塌糊塗的列兵。
經過那次,莊嚴沒再掉過淚。
不過到臨了,事情真的發生在自己的身邊,那種無盡的悲痛如同巨浪一樣席捲而來,將他狠狠地摁在水底,令人窒息。
老迷糊,不會再回來了……
幾天之後的9月10日,經軍委和防總批准,參加鄂北、湘南兩省抗洪搶險的中國人民解放軍海、陸、空和武警部隊官兵開始撤離抗洪一線,返回駐地營區。
撤離s市的那天,要經過的街道和馬路上到處彩旗飄飄,道路兩旁一片紅色的海洋,臨時搭建的凱旋門上寫著
“英雄功績人民永記在心!”
到處都是彩旗和各種各樣的自制牌和標語……
“送親人解放軍!”
“解放軍我愛你!”
“今天送別子弟兵,長大我就要當兵!”
鑼鼓喧天,彩旗飛舞。
哭聲、歡呼聲混成一片人聲的海洋。
無數的糖果、水果、飲料、鮮花下雨一樣飛進了軍車的後車廂裡,落在士兵和軍官們的身上。
士兵們撿起那些食物,又把身子伸出車外,將它們扔回給百姓。
路過荊州,馬路上早已經被老百姓圍得水洩不通。
二十分鐘的路程,車隊足足開了兩個多小時都開不出去。
此刻,其實無需多言。
無論是軍或者民,彼此心中都有了血脈一樣的聯絡。
後來聽說,那天荊州600萬群眾、3000民警幾乎全上了街頭,晝夜相送,一刻不停,直至所有部隊離開為止。
在長長的軍車佇列中,有一輛卡車放下了篷布,不知道的人以為裡面沒人,也許只是裝載著裝置。
那輛車裡,坐著三中隊三區隊的三十多個兵,人願意出去接受英雄般的歡送,也沒人想去接受群眾贈與的鮮花和食物。
大家整整齊齊地坐著,一路默默無語,中間有個位置空著,上面放著一個91式迷彩背囊。
那裡,是老迷糊的位置。
回到1師駐地的那天,車隊全部再師部大操場上集中下車,然後各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