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安然坐在走廊的椅子上休息,夏坤快步走來,給她遞了一杯水。
“謝、謝謝……”
她的整條右臂都在顫抖,接紙杯的時候也在抖個不停。夏坤握住了林安然的手,讓她安穩地把紙杯放在懷間。
“要去看看嗎,我剛問到了ICU病房的位置,但最多隻有30分鐘探視時間。”
“去。”林安然哽著聲音點了點頭,“我要去。”
此時的林安然連走路都走的不太穩當了。
她和媽媽一起等待了爸爸三年,他們家也幾乎為之傾盡所有、付出了一切。
爸爸曾經座滿賓堂的朋友,讓林安然親熱地喊叔叔的朋友們,現在大多都已斷絕了來往;
親戚們除了少數一些以外,也盡是冷眼相待,唯恐避之不及,將她們母女二人視作了瘟神。
爸爸的活著,對母女倆來說就是一種精神寄託。
但此時更讓林安然難受的是她的媽媽。
究竟是怎麼做到的呢?
明明是這麼重要的一件事,竟然能在人前表現地完全不動聲色。
但很快林安然就知道了。
她和夏坤進入ICU病房區,來到爸爸的病房附近,隱約能聽到女性的幽泣聲。
這聲音對夏坤和林安然來說都非常熟悉。
這是安然媽媽的聲音。
她沒有打擾媽媽在病床前宣洩,而是倚在門扉邊上,遠遠地看著她面容枯槁的爸爸。
在她的記憶裡,爸爸永遠是一副高大偉岸的形象。
他為人幽默風趣、十分健談,身為企業高管,他待人處事卻相當隨和完全沒架子,同時他還是一個非常有情調的男人,總會給媽媽和自己帶來一些小小的驚喜,增添一些生活的樂趣。
無論如何……
無論如何也沒辦法和眼前這個被併發症折磨地不成人樣的骷髏聯絡在一起。
她緊緊咬著嘴唇,眼淚吧嗒吧嗒地落了下來。
這是林安然多年以來養成的習慣。
她哭的時候幾乎不會發出聲音,只是掉眼淚而已。
夏坤靜靜地看了她哭一會兒,輕輕地搭住林安然的肩膀,低聲勸說她該離開了。
林安然沒有拒絕,她微微點了點頭。
但視線卻依然停留在爸爸那枯槁的面龐上。
不能再讓她這樣下去了……
夏坤錶現地稍微強硬了一些,他攥住林安然的左手掌心,帶著她離開了ICU病房。
夏坤和林安然坐在回學校的公交車上,夏坤的手一直沒從林安然掌心上離開過。
林安然掏出紙巾擦了擦眼淚,旋即扭頭望向夏坤,“這樣看還明顯嗎?”
她的眼角還有一些淚痕。
夏坤淡淡地開口詢問林安然,“為什麼要憋著。”
“嗯?”
林安然露出了有些疑惑的表情,“什麼……意思?”
“如果大聲哭出來的話,那樣會好受一點吧。”
林安然抿著唇微微一笑,搖搖頭道,“爸爸媽媽從小就教育我,不管遇到什麼樣的難處,只要自己能克服的,都不要隨便給別人添麻煩。”
常言道,窮養兒,富養女。
在現代價值觀念的衝擊融合下,這裡的窮富不再是純粹的物質意義上的窮富。
林安然從小教養極佳,見過不少世面,不會輕易被世間的浮華所迷惑;
即便現在家道中落,她也不會把這件事刻意拿來賣慘。
她從來沒有渴求過他人的同情,也從不需要他人的同情。
她的堅強是一般人難以想象的。
她真的沒有欺騙夏坤,她的內心確實很強大。
內心強大並不代表著一個人就要高冷漠然地對待身邊發生一切,而是自身正經歷黑暗,卻也能微笑面對著身邊的人,不讓負能量隨便從內心深處宣洩出來。
“而且……”林安然的目光望向車窗外,“媽媽不願告訴我真相,就是擔心影響我的高考發揮。如果我現在揭穿她,那她為我做的一切就全部功虧一簣了。”
林安然很懂得這些道理。
可她總歸是感性的人。
回到學校的時候仍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就是想瞞也瞞不住。
朱麗一眼就看出林安然有心事,她找過夏坤問話,確認夏坤知道緣由之後也就沒細問。
既然夏坤知道的話那就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