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很喜歡跟白雪蜜聊天，聊東聊西。

白雪蜜有點不耐煩。

享受這美景需要安靜。

她嘴裡敷衍著老人，抬頭看著前方掛著的月亮。

月亮圓圓的，顯得格外的大，是橘紅色的。

這暖色調與灰青色的夜空不太協調，卻與底下燈火燦爛的城市十分搭配。

難道月亮不甘心天上的寂寞，想回到人間？

或者，媽媽在月亮之上，想我了？

媽媽就在月亮上，是爸爸說的。

從小就這麼對她說，所以她真這麼認為——

作為一種信仰般地頑固地這樣認為。

她關於媽媽的印象，全停留在4歲之前。

四歲的孩子，其實有記憶。

媽媽的高跟鞋就是記憶之一。

“哚哚哚......”

那像釘子一樣的高跟兒落在地板上，能發出鼓點聲，如同琢磨鳥敲擊樹木。

“哚哚哚......”

鼓點聲那麼地有力道，能讓自己的小心臟加速跳動，

能讓笑爬上自己的臉，

能讓自己放下手裡的玩具立即叫著媽媽循聲而去。

為什麼自己從來沒有穿過高跟鞋？

因為怕想起媽媽。

那個時候自己也像所有的小朋友一樣，喜歡把小腳裝進媽媽的鞋子裡學走路。

那是最好玩的遊戲，彷彿穿上媽媽的大鞋，自己就瞬間長大了，可以像媽媽一樣漂亮。

她看著橙黃的月亮，眼睛變得溼潤——

淚光中，那月亮暈出一圈圈黃暈，變得更大了。

是不是這樣，就可以離媽媽更近？

老人也抬頭看月亮，然後別過頭看著她，看見了她眼裡閃閃的星光。

“對不起，是不是我哪句話沒說好？讓你傷心了？”老人抱歉地問。

“沒有，風吹的。”白雪蜜別過臉去，迅速用手擦掉眼淚。

有啥好傷心的，媽媽在月亮裡很開心。

我開心，她才會開心。這是爸爸一直教她的。

“那我們去船艙坐坐嗎？”老人建議。

“好啊。”冬天的江風很冷，她的臉快凍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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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帶白雪蜜去的船艙在第三層。

艙外有服務生守著，見到老人，立即開啟艙門。

裡面很溫暖，裝修清爽含蓄，所有的配件看得出來品質很高。

真皮沙發、紅木茶几、名貴音響視聽裝置等等一應俱全。

四周是窗，拉上了遮光簾，頂上鑲嵌著一整塊透明天窗。

天窗外的夜空似乎伸手可觸，月亮鑲嵌其間，雲彩從月亮邊輕悠悠地飄過。

艙門關上之後，這裡很安靜。

老人用遙控器摁響音響，悠揚的古箏曲響起。

白雪蜜眼睛裡露出沉醉的神情。

這樂曲是那麼地熟悉。

對，小時候，媽媽哄自己入睡，就喜歡放這樣的曲子，比如《高山流水》、《漁舟晚唱》、《梅花三弄》等等。

她聽著這樂曲，有點被勾走了魂的感覺。

“我有一個女兒，她很喜歡聽古箏曲，所以我在這裡聽得最多的便是這樣的古典樂曲。”老人遞給她一瓶礦泉水，打破沉默。

“很好聽。這裡就是為她準備的嗎？”

“不，她早就不在人世了，這裡的曲子，是為了紀念她。”

老人的聲音在樂曲聲裡，顯得有點淒涼。

她心生憐憫，看來，老人想女兒了，怪不得老纏著自己說話。

“我爸爸說，人死並不一定不快樂，他們去了月亮上，月亮有他們新開闢的家園。您看，”她指著頭頂上的月亮安慰老人，“那裡也很美。”

“那裡很荒涼。難道你真相信這樣的神話嗎？”

“當然相信神話，因為這其實是祝福。”她樂觀地說道。

“你說的是對的。”老人露出笑容，眼裡卻冒出淚光，“還是你們年輕人好，你們的想法比我們這些老傢伙有活力多了。”

“我爺爺經常說，人換一種想法就會變得快樂。所以儘管我沒有了爸爸媽媽，我一點也不覺得悲哀。”她嗓音有點沙啞。

這話與其說是為了安慰老人，不如說是為了安慰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