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融恆的確醒了。
他睜著的那雙眼睛,就像天山上的池水,一塵不染,清澈而深邃。
秦博士仔細地檢查他的身體。
經過各種檢測,他的各個身體組織都很健康。
秦博士問他:“你睡了這麼久,有什麼樣的印象?”
他回答:“夢有點長,反反覆覆,怎麼也做不完,但是,其樂無窮。”
他的聲音洪亮,聽著就讓人愉悅。
“還記得你的往事嗎?”秦博士檢查他的記憶。
他記得。
“記得你的父母嗎?”
“他們現在身體怎樣?”他擔心地反問了一句。
“記得谷玉嗎?”
他的視線挪向別處,沒有吭聲。
“谷玉每天都過來給你彈琴,跟你說話。”秦大夫提醒。
他的目光凝聚起來,嘴角微微一笑:“你說的是蘭蘭吧?”
秦博士有點恁。蘭蘭?
蘭蘭是谷玉的小名嗎?
問詢的結果,秦大夫驚奇地發現,穆融恆對蘭蘭這個名字表現出一種異乎尋常的親切感,對谷玉的名字卻顯得十分漠然。
“蘭蘭是你什麼人?”秦博士問。
穆融恆又把視線從秦博士的臉上挪開,冷冷地反問:“這個問題與你現在的檢查有關係嗎?”
秦博士有點尷尬。自己不是想探聽他的隱私,只是想知道蘭蘭是不是就是谷玉。
可是他對蘭蘭,再也不願意提半個字。
再問他認不認識谷玉。
他有點生氣:“不認識!”
為什麼?這麼一個兩年如一日,天天來照顧他的谷玉,他居然說不認識!
秦博士實在不得其解。
不至於他的記憶其實是有問題的?
“你有見過車禍嗎?”秦博士故意很隨意地問一句。
穆融恆反問:“難道我不是因為車禍而住院的嗎?”
“還記得過程嗎?”
“記得。”他面無表情地描述了過程。
秦博士越發疑惑,難道他的記憶沒問題?
他盯著穆融恆的眼睛又問:“對於車禍你一點也不後怕嗎?”
穆融恆的眼睛裡風平浪靜:“沒覺得。”
秦博士皺起眉頭,再次檢視他的腦部影像圖,上面並無異常。
他的筆猶豫了一下,在健康檢查表上寫下:暫時未發現異常,同意出院。
護士看見這批註,高興地把這訊息通知穆融恆。
“是睡夠了。”穆融恆如釋重負地嘀咕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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護士來到秦博士的辦公室,激動而又崇拜地對他說道:
“我這是頭一次見到植物人甦醒,而且這麼健康,簡直太神奇了。秦博士,您真可以稱為神醫,有起死回生之術!”
秦博士卻一臉嚴肅地說道:“不,他的情況仍舊很糟糕。”
護士驚訝地看著他:“還沒好完全嗎?那您為什麼放他出醫院?”
“因為他的身體本身的確已經沒有問題了,住院已經沒有意義。”
“那他什麼情況很糟糕?”
“心理。”
“可我看他很正常啊。”護士努力回憶整個問詢的過程,穆融恆表現得與正常人毫無區別。
“他患了選擇性失憶。”秦博士的聲音十分冷峻。
“那......那為什麼會這樣?”
“這個問題目前無解。”秦博士回答。
這位醫術高明的心理學醫學博士很清楚,如果完全失憶,可能是腦部受損等物理原因造成,這個還好治療。
可是選擇性失憶,就很難找到醫治辦法,因為是心理原因。
人的心理,是最難琢磨的。
他十分肯定,穆融恆選擇性地忘記了一部分記憶。
他沒法問穆融恆為什麼。
因為穆融恆就算想故意忘記,他也無法選擇忘記什麼。
因為越是刻意忘記的,記憶反倒會越深刻,越難以忘記。
可以說穆融恆對於自己的這種“選擇”完全處於無知狀態。
他自己也搞不清楚到底忘記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