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藥局有一位出奇溫良的老好人,姓遊名雲字遇霞。他自己聲稱擅長調理脾胃,可是眾人覺得也未見其長。
然而此人乃是前朝的杏林世家傳人,到了他這一代,只剩了他一身一口,且無甚過錯。尚藥局和太醫署私下裡商議了幾回,便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由著他在尚藥局混日子。
此人因此極好說話,旁人不樂意值夜,請他代班的,他無不答應。若有什麼瑣碎事情丟給他做的,他也都好好是是。
沈太后常常夜裡犯脾胃,倒都是此人來看,一兩針或者稍做推拿,便能見效。只是讓他開藥根治時,他又胡來,弄得沈太后賞也不是罰也不是。
可是如今,沈沉竟然說他有一手解毒的絕活?
半信半疑的沈太后讓椎奴親自去傳令,遊遇霞自己都愣了一愣才反應過來,下意識地欠身先答應了下來。
待椎奴離開,遊遇霞悶聲不響地轉身奔進值房,三繞兩繞進了藥庫,極為熟稔地往深處某個櫃櫥處大步走去,一伸手撈起了一個人的衣襟,咬著牙壓低了聲音怒道:
“好你個農千藥!當初你是怎麼跟我說的?我教你認藥,你絕不把我識毒解毒的本事宣揚出去!如今怎麼連太后都知道了?!你出賣朋友,是為不義!”
“別別!我可從來沒跟任何人說過任何一個字!”
胖成一個球的農千藥跟瘦成一把骨頭的遊遇霞正好形成相貌上的強烈對比。
“你沒說?你沒說太后怎麼知道的?我家就我一個人,我這個本事只是自娛自樂,從來沒幫過人。只除了被你識破過一回!”遊遇霞咬牙切齒。
農千藥立即舉手發誓:“若我往外說了一個字,教我一家子死無葬身之地,我姓農的斷子絕孫!”
“……真不是你?那太后是怎麼知道的?”這樣毒的誓,由不得遊遇霞不信,不由得放開了手,皺著眉苦苦思索。
農千藥同情地看著他:“派了你的差事?辦不好可麻煩吧?辦好了更麻煩吧?”
“是啊!”遊遇霞一聲長嘆,手搭上了農千藥的肩膀,“還是老兄知我。”
農千藥問:“是去治誰?”
“嚴觀,嚴啟明。”遊遇霞一張臉簡直皺成了苦瓜。
天下聞名的星算師,若果然有人要毒害他,那隻怕是所圖甚大。
自己治好了,壞了人家的事,說不得就要衝著自己來。自己治不好,那太后震怒,這尚藥局怕是就待不下去了……
遊遇霞唉聲嘆氣。
“嚴老頭兒?!”農千藥大驚失色,忙拉了他附耳急急低語,又推他一把,臉上肅然,“你可拿定了主意,到底站在哪頭兒!”
遊遇霞呆住。
這農千藥是祖上傳下來的採藥、辨藥、製藥,可他哪一樣都學得半半拉拉,唯有這包打聽的本事,竟是天生的厲害!這世上的流言蜚語、笑話閒事兒,就沒有他不知道的!
遊遇霞聽說了嚴觀竟然是離珠郡主師兄妹合力從鬼門關上搶回了一條命,不由得傻了。
這是要讓自己給離珠郡主背鍋!?
太后這是立意要找個人替離珠郡主拿下救活嚴觀的功勞,好讓害嚴觀的人把目標轉向——自己?!
遊遇霞哭喪著臉道:“愚弟錯怪農兄了!太后不是知道我識毒解毒的本領,太后她老人家是從尚藥局挑了一個她最不在乎的人去送死的……”
“你先別琢磨這個,你先想想去了嚴府怎麼辦吧!”農千藥跟著嘆氣搖頭。
遊遇霞鬱悶地帶了藥箱針囊,去了嚴府。
嚴觀的臥房很是寬綽。
牆上懸著的軸畫便是天下眾人視若瑰寶的星圖。如今卻被捲了起來。
桌案是新興了沒幾十年的高桌,寬大得很,上頭散亂著許多演算的草紙。
看著這些,遊遇霞不禁挑了挑眉。
這些東西,難道不該放在書房麼?怎麼會在臥室?
“遊太醫麼?快請進,我師父……嗚嗚嗚……”年輕的小徒弟迎出來,滿臉淚痕。
遊遇霞忙欠身問好,然後低頭進了內間。
一夜白頭的嚴老頭兒睡得正香。只是面色蒼白,氣息微弱。、
“您是尚藥局的太醫,您說了才算數。離珠郡主非說我師父中了毒,叫什麼瑤華……可是我師父前晚雖然昏厥,但吃了他自己私藏的靈藥就已經好了……”小徒弟嘮嘮叨叨。
可瑤華二字卻震得遊遇霞渾身汗毛都豎了起來!
若是別的毒也就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