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外頭招呼沈沉和牡丹郡主出去吃新鮮果子時,兩個人才又洗了把臉走了出來。
“怎麼沒上妝?”顯然重新熟悉過的寧王妃看著兩姐妹都素著一張臉,不由得一愣。
沈沉眼尖地看見椎奴正若無其事地將一碟子青瓜片從寧王妃面前的小几子上收走,不由抿唇一笑:
“這不是眼看著小暑了嗎?都說小暑汗比金。冬天的毛病多半是寒出來的,小暑時出透了汗,倒是好事。是我特意讓惜姐姐把妝洗了的。”
寧王妃笑向沈太后道:“瞧瞧,您這個閨女認得可有多麼好!我們牡丹有她一半伶俐,我也閉眼了。”
“淨瞎說!”沈太后招手叫了兩個小娘子過去,一邊一個摟著坐下,笑道,“我瞧著都很好。離珠見識廣,牡丹心底寬。兩個孩子我都打心眼兒裡愛得慌。
“你當親孃的,不許總拿我們牡丹給旁人臉上貼金!就不說牡丹是咱們大夏第一郡主,便是從相貌、從性情、從學識、從待人接物上,又有哪一個配比咱家孩子了?”
說著,伸了右手食指狠狠地點一點她:“民諺常說,孩子是自己的好,莊稼是別人的好。你們這反過來想的,活該日子過不痛快!”
寧王妃低下頭答是,笑了笑,對牡丹郡主道:“太后娘娘說了,往後你的事,沒她老人家的話,一件都不許我和你父王私自辦。”
“太后……”牡丹郡主靠著沈太后的肩膀,紅了眼圈兒。
“叫什麼太后?叫大伯孃啊!她老人家管你的婚事,還不是應該的?長嫂如母呢,寧王叔、寧王嬸和鳳王嬸,哪一個不要好生恭敬聽著她老人家說話?不聽話的就是不孝!忤逆!”
沈沉在旁邊揮手跺腳,吵得沈太后回手一個暴栗鑿在她額角上:“吵死人了!”
捂著額頭做個鬼臉,沈沉轉過臉去嘿嘿地笑,對椎奴道:“椎姑姑,我中午想吃兩湖那邊做的鱔糊。”
椎奴眼睛亮一亮,又好笑起來:“郡主這口味兒格外奇怪,每天換著樣兒地挑吃的。偏每次端上來的東西,太后娘娘更喜歡。你倒是說說,是怎麼想的?”
“我是大夫嘛!”沈沉站起來伸懶腰,“小暑大暑,上蒸下煮。天熱成這樣,母后娘娘又總說手腳癢,是溼熱。我點的那些菜品,都是祛溼健脾的。黃鱔也是。”
說著,露出一臉饞相,“多做一些吧?咱們留寧王嬸和惜姐姐在這裡吃完午飯再走?”
沈太后呵呵地笑:“可以可以!那你去廚房看看,好好給你嬸孃姐姐張羅幾道菜!”
沈沉一聲歡呼:“太好了!終於可以去看司膳做菜了!”叫了個小宮女帶路,一溜煙兒跑了。
“太后娘娘,真不是我恭維。您真是好福氣。”寧王妃有些羨慕地看著沈沉的背影,嘆了一聲:“離珠這孩子,過得灑脫本真。看著她成天這樣高高興興樂樂呵呵的,誰心裡能不痛快三分呢?”
“就是這話了。”沈太后拍了拍牡丹郡主的手,慈祥地教她:“你娘本是個豪爽的性子,多年來,你父王多得她這個脾性的裨益。可我看著,你卻沒學到。
“旁人總說你是才女,善感,好心腸,溫柔。那些看似的好詞兒,不要命一般往你身上堆。可這樣的人,沒幾個是真心為了你好的。
“他們的念頭,不過是為了看到一個他們夢中完美的小娘子,讓你站在那裡,寓他們的心目。就像是看一幅畫,聽一場戲一般。等他們心懷舒暢了,他們就該回家吃飯了——
“那時候你會怎麼樣,餓不餓渴不渴,累不累煩不煩。跟他們,半點關係都沒有。甚而至於,他們心裡會不樂意看到你有個好歸宿!
“他們巴不得你是世上最孤獨的美人,遺世獨立。然後,再來一段曲折的婚姻,所嫁非人,備受折磨。再看著你要不然忍氣吞聲,要不然拼死反抗。
“到了最後,頂頂好紅顏未老便隨著逝水東流,花落人亡兩不知。多悽美!多傳奇!多有趣!”
沈太后說著,牡丹郡主一開始還好笑一樣彎著嘴角聽,但越聽,她的臉色越蒼白,最後戰戰兢兢地看向寧王妃:“娘!”
早就再度泣不成聲的寧王妃一聲長嘆:“傻孩子,這是個男人的世界。他們最愛的就是看女人的故事。我總拘著你不讓你多出門,就是不想讓你活在別人的眼睛裡,成了人家背後的傳奇故事。”
“牡丹。你聽我的。”沈太后拍拍她的手,令她再度看向自己:“你記得,你自己最寶貴。你是咱們大夏的第一郡主,是你爹孃的掌上明珠,也是我沈氏的嫡親侄女。